梅徠的人很快就隱入黑暗中，溫如春直到他的身形不見，才微笑著回過頭，但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
艾霜的人已不見！
他明明還有很多話想問她，還有很多事想跟她一起完成，為什么她就是不肯給他這個機會呢？
一種說不出的惆悵之感忽然就涌上了心頭。
清冷的月色灑落在街角的青石板上，轉過這道彎，就是巷子更深處。
不見月色，不見人影，可那個孤寂而又冷清的人依舊走在這條街上。
雪白的刀，雪白的衣裳，蒼白的臉！
離開溫如春以后，艾霜的臉色似乎更白了！
“你不必插手我的事！”
當然她無法否認她內心深處其實并不抗拒溫如春。
可是她也不愿再與溫如春一起下去。
無論誰在這世上都會有一些想做卻又不愿，更不能做的事！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內心到底在抗拒什么，可是有些話她是永遠也不會說出來！
同樣的月色，在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心情。
柳芊芊眼中露出的卻是一股說不出的譏誚之意。
世上大概沒有幾個女子會同情自己的情敵。
柳芊芊更加不是例外。
她看著艾霜漸漸走近，忍不住笑出來，譏笑。
艾霜停下腳步，抬起頭，就看到柳芊芊攔在自己的面前，那種譏笑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讓開！”
柳芊芊并沒有讓開，輕蔑的眼神移到了那柄白絨刀上，已漸漸收縮，“要我讓開很簡單，不過你要交出這把刀。”
“你也是來搶這把刀的？”艾霜冷冷道：“殺了我，你就可以拿走！”
柳芊芊淡淡一笑，道：“我是想要這把刀，但我也知道我未必是你的對手。晉中大俠等三十五人俱都喪命在你的手下，我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
艾霜臉上閃過了幾分悲傷之色，卻又冷冷道：“既然打不過，那就讓開！”
柳芊芊道：“自然會讓開，不過我有幾句話說。”
艾霜遲疑著，道：“說。”
柳芊芊道：“出城三里外的地方均被七大派的勢力所包圍，縱然你的刀威力再驚人，也絕不可能將七大派的人覆滅！
艾霜面上雖微微有些動容，卻仍是“哼”了一聲，道：“你若只是為了說這個，大可不必！”
柳芊芊凝注著她的眼神，淡淡道：“我只不過是建議你把刀交出來，好歹還能回去過過幾天安穩日子，何必在這江湖中飄零度日呢？”前半句聽著還真像是好言相勸，后半句已滿是譏誚之意。
仿佛是在說你已經沒有了好日子過一般。
艾霜的瞳孔驟然收縮，蒼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上了刀柄，然后又松開，語聲已變得如刀鋒一般銳利，道：“你是不是還有得說？你為什么不把你想說的全都說出來？”這人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女人總是比男人細膩，更能發覺出一些細微處的變化。
艾霜只是第一次見到柳芊芊，心中卻已覺察得出這人對自己仿佛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厭惡。
她厭惡自己，自己也就沒必要給她好臉。
柳芊芊被艾霜這樣的眼神望了一眼，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艾霜眼中也已露出了一絲殘酷地笑意，她慢慢地自柳芊芊身邊走過。
她并不怕柳芊芊趁她不備給她一刀。
她甚至于有把握在對方的劍將出鞘未出鞘之際先一刀割斷對方的喉嚨。
她已在希望對方動手。
因為她忽然發覺自己竟然還有些羨慕對方，出身于七大派，家世好、背景好，臉上還有著年輕女孩子有的那種稚嫩，清純。
那些都是她失去的，已沒有的東西。
想到這里，嫉妒就像是火焰一樣燒了上來，她幾乎都快忍不住回身給上柳芊芊一刀。
可是她畢竟忍住了。
即使是晉中大俠那一伙圍剿她的人，她也沒動煞手，那時的境地很奇特——她被逼到無可奈何之地，才拔出了刀。
然后眼前忽然就是一黑，等到醒轉的時候，已是滿地死尸。
想到了這里，所有的嫉妒又都完全消散，她畢竟是個善良的人。
可是柳芊芊的人卻又有點不同了。
她是一個驕傲的人，對于艾霜又帶著幾分不屑，鄙夷。
你要是被這樣的一個人奚落了一番，你又該如何自處？
她看著艾霜漸漸走遠，全身已在顫抖，突然大聲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嗎？”
說得好大聲。
這句話才說完，眼前人影一閃，艾霜竟然已在自己的眼前，柳芊芊竟然看不清艾霜是如何近前的。
艾霜的眼里射出的是一股惡毒的神色，一字字地道：“你是不是非要找死？”
其實她這句話才說完，那股惡毒的神色已經散盡，因為她第一個字才出口，對面也跟著響起一聲厲叱，道：“住口！”
那是溫如春的聲音。
他這輩子估計也只有這一次才對人如此大聲說話。
一直不發火的人發起火來才是最可怕的。
只見他鐵青著臉，慢慢走近，望著柳芊芊，冷冷地道：“做人何必如此沒有口德？”
柳芊芊望著他，竟似已被他的臉色所震攝住，過了片刻，已是紅著眼眶道：“你干嘛對我這么兇？”
她只說了這一句，前頭那個劍拔弩張的模樣此刻已變作嬌羞文弱。
溫如春臉色不覺有些和緩，語氣卻仍是很重，道：“明明是你的不對，你向她道個歉。”
柳芊芊瞪著他，忽然重重踩了溫如春一腳，跑了開去。
但溫如春只一伸手，已扣住了她的手腕，冷冷道：“道歉！”
柳芊芊只覺得自己的手腕猶似生了一個鐵箍，半點動彈不得，恨聲道：“好，我認啦，對不起！”
溫如春這才松開手，柳芊芊掩面奔了出去。
溫如春看著她的身形奔遠，嘆了口氣，轉過來對著艾霜柔聲道：“不好意思，我替她跟你道個歉！”
艾霜冷冷地道：“你替她道歉？她是你什么人？你又是她什么人？”說完這句話，默然轉過身子遠去。
溫如春想跟上去，得到的只是一個“滾！”
其時艾霜一直在關注著溫如春的眼神，她只覺溫如春看著自己的時候眼中只剩下同情憐憫，望著柳芊芊時反而還多了一絲柔情。
一瞬間里，所有的恨都已消散，只剩下一份無力感。
星群寥落，夜風更冷。
等到走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腳步終于慢了下來，眼淚卻是一滴滴地落下。
她心里想的是，“為什么你不跟上來？”
溫如春微一遲疑，人已經追不上了，而且他現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說不準停下來才是最好的。
其實什么都不做反而不好。
他默然站立著，冷風陣陣吹來，忽然間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溫如春并沒有回頭，嘆息著道：“小呆，你看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
來的是魏小待，他每次見著溫如春，總喜歡扯他的衣袖。
魏小待也跟著嘆了口氣，道：“大哥，你好像一次性得罪了兩個女的，我都在想是不是不應該帶你來的。”
艾霜一不見了蹤影，魏小待忽然就冒了出來，還說能帶溫如春去找她。
溫如春當然就跟著去了，誰成想來了卻遇上了這么一幕。
溫如春苦笑道：“唉，我老是叫你作呆子，其實我才是最呆的。”
魏小待朝著溫如春眨了眨眼睛，道：“那大哥現在打算干嘛？”
溫如春想了想，道：“快天亮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魏小待歡呼道：“那走哩！”
兩個人一大早又是吃了碗餛飩，又都是一樣的精神好，于是就在城內散起步來。
天剛亮，街上行人還少。
兩個人慢慢走，溫如春瞧著老是蹦蹦跳跳，十分興奮的魏小待，想起了沈通身邊的那個童子，突然笑了笑，道：“我見過跟你差不多一樣大的孩子，只不過那個孩子看起來很是成熟，比你比我還要成熟好多。”
年紀大的喜歡被人叫小，年紀小的喜歡被人叫大，這是千載以來顛撲不破的道理。
所以魏小待聽了當然有點不高興，撇了撇嘴道：“大哥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孩子就是孩子，無論大小都是孩子，很是成熟的孩子，也會有孩子的時候，除非他是假孩子，就是裝孩子的那種大人……”說到這里，又信口數起了江湖中哪些名人是矮子的例子。
聽到“假孩子”三個人，溫如春腦海中頓時電也般地閃過一個念頭，再也沒有聽到魏小待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