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陸讓想回去宿舍瞧最后一眼,剛走到宿舍門口,胸口憋悶的喘不上氣,扶著額頭,才發現已經發燙了,胸口悶得讓她里頭翻江倒海的惡心,她趕緊跑進宿舍的廁所,哇哇的嘔吐。
這兩天高考,一直都沒什么胃口,雖然一遍一遍的寬慰自己,放松,按照平時的水平發揮就好。殊不知,她繃得很緊,她的緊張全部隱藏在心底,甚至于每一個毛細孔下面,潛意識里,她反復告誡自己:我沒有資格復讀,僅此一次機會。
考試前兩個禮拜,陸讓算了一下來大姨媽的時間,偏偏落在那兩天。班里女生也有這樣的擔憂,即使原則上不在那兩天的,也怕自己內分泌失調,時間紊亂。
“聽說,睡一覺就好了,時間馬上提前。”李貌和晏沐原說完,四下張望,生怕別人聽見。
“啊?”陸讓目瞪口呆,忍不住拉住李貌問:“怎么睡?”
“還能怎么睡,同一張床,同一床被,一整晚。”李貌面紅耳赤,晏沐原點點頭,若有所思。
“這不行,犧牲太大了,我可不行,這個事兒,太那什么了,干不了。”陸讓語無倫次,為了大姨媽提前,在高考前面結束,找人睡一覺,這犧牲太大了,恐怕是不科學的吧?高一的時候那個反邪教的電影教過了,那個母親一直擔心女兒是石女,就去找教主傾訴,教主直接給女孩兒下藥,**,然后見紅了。一家子愚昧無知,看見女孩兒不一樣,竟然開心得不得了,馬上給小女孩準備了大姨媽的東西,對教主感恩戴德。
“犧牲什么呀,就一個晚上,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睡不好也就一晚上的事情,這點犧牲算什么。真的,我試過了,很靈驗。”李貌兩眼放光。
“你找的誰?”陸讓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邪教,邪教,什么邪教組織啊,無孔不入,騙高三學生上當受騙。
“萊萊呀,她大姨媽剛走,我就來了,高考的時候就不怕肚子疼了,這個法子真的好靈驗啊。萊萊,我的大恩人,回頭我得重謝。”李貌感激的看著萊萊。
“不用謝,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哈哈,開玩笑,你睡覺的時候除了有點磨牙,其他都好。對了,陸讓,你現在可以睡李貌啊,她還沒結束,可以影響你的周期。”
“哦,哦,不用,不用,我,我可以,可以克服,一般不會那么疼,就算正好那兩天,也能堅持住。”陸讓這會兒才明白,自己搞錯了,李貌和晏沐原在那兒竊竊私語的時候,她的思緒已經一路狂奔,想著這個時候了,她難道要去找姚思古,幫這個忙?哎呀呀,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啊,真是一團亂麻。
“你臉紅得有點兒,不太對,別發燒啊,這馬上就高考了,千萬別生病,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不要擔心,我就不信,那么多人,不可能都避開生理期吧,淡定,既來之,則安之。”萊萊摸了一下陸讓,甚是擔憂。
“對,既來之,則安之。”陸讓依舊滿面通紅,自己這是怎么了,連這種事情都能想岔,真是不可理喻。
果然,高考那兩天,肚子隱隱作痛,不過影響不大,答題還是能順利完成,只是現在想起這個事情,陸讓又在考慮另外一個選擇了,到底,表白嗎?
算了,不確定上大學之前,表白也是徒勞,陸讓馬上否定了這項選擇,雖然她心里已經開始了想念,畢業了,他們之間,還沒有正式交談過。
同學們都三三兩兩的走了,陸讓照例走路半個小時到達城郊,投一塊錢上了4路車。起點城郊車站,終點雙楊鎮。
“陸讓”文文笑瞇瞇的打著招呼,喬冠森正依偎在文文懷里,像個討奶吃的嬰兒,他雙手摩梭著文文的手。
“嗨,文文,考得還可以吧。”陸讓得到了文文點頭的回應,趕緊四處搜尋合適的位置,車上人已經很多。
“你快起來,讓位置。”文文推開黏著她的喬冠森。
“我不。”喬冠森嘟著嘴撒嬌:“不行,我要跟你坐。”喬冠森壓根就不看陸讓,不知道是不是心虛。
“不用,不用,我去后面坐。”陸讓看見倒數第二排,有一個位置放了一包東西。
“好,回頭見。”文文繼續被喬冠森黏住。
年輕的男子看見是女生走過來,主動的把東西放自己身上,陸讓道謝,坐定,看著窗外。這是她的習慣,大多數高中生,都是這種習慣,他們不喜歡在公交車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就算說,他們也該不過大爺大媽的聲音。
“你哪兒的?”男子搭訕陸讓。
“雙楊鎮旁邊那個村。”陸讓想著人家畢竟把位置給她坐了,禮貌的回應一下。
“哪個村?雙楊鎮旁邊三個村圍著呢,常水,青山,王家屋,哪個村啊,說不定我們是一個村的。”男子繼續問。
“五星。”陸讓回答。
“五星沒挨著雙楊鎮,中間隔了青山村,我是你們對面村的,雷潭村,你老子叫啥啊,說不定我認識,一起干過活。”男的饒有興趣的看著陸讓。
“嗯,我爸很老了,沒一起干過活,他不出來工作了。”陸讓說完,把臉別過去,看窗外。
“你說說嘛,你老子啥名字啊,我可能知道啊,雙楊鎮我認識很多人的,五星我還有個姑奶奶呢,她孫女兒在雙楊鎮讀書的,你可能認識,你叫什么名字,回頭我問問我姑奶奶的孫女兒,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兒,她肯定認識你,這一車都是萍實高中的,我知道,你們不是一個班的,也可能是一個學校的,叫校友,對吧,大家都是熟人。”男子七扯八繞的攀親戚。
陸讓繼續看窗外,不再搭理對方。
“你說說嘛,你叫什么名字,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大白天的,聊幾句而已,我能把你怎么樣?”男子有些不悅。
陸讓入定了一般,沉默不語,不管敵方多少伎倆,她只用冷水澆滅別人熱情。前車之鑒啊,公交車上搭訕小姑娘,連哄帶騙拿到名字,家庭住址,就是這種無業游民愛干的事兒。
“還挺清高,小姑娘,我知道,這車上的學生基本上都是萍實中學的,你不就是萍實的嗎?你們啊,拽什么?普通高中而已,人生就同一張白紙,他媽的什么都沒有,一張白紙而已,你拽什么拽?”男子兇狠的看著陸讓,鼻子里哼哼。
陸讓繼續看窗外,鏡子里看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切!他媽的。”那個男人嘴里罵罵咧咧,手上卻也沒有什么過激的行動。
這樣互相沉默的坐了五分鐘,雷潭村到了,男子下車。陸讓繼續看著窗外,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過了雷潭,就是常水了,文文過來打了聲招呼,說有空來家里玩,陸讓胡亂應付著,笑容滿面的看著她先下車。喬冠森也是五星的,下車前,他咳嗽了一聲,陸讓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最終,什么也沒說。
陸讓突然想笑:怎么著,怕我告密?有宋姣姣在萍實高中,喬冠森還擔心我。你也太低估姣姣的狗仔特質了,根本不用我出手。
三年前,陸讓人生低谷,最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同桌。三年后,原來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無非是一個人渣,真是慶幸啊。
陸讓下車就看見陸老爹了。
“爸”,陸讓喊了一句,陸老爹慢慢的站起來迎接,這倒是讓人吃驚,爸爸從來沒有迎接過她。
“你老子都等你一個小時了。”馬嬸幽幽的說,慈愛的看著陸讓,仿佛馬一鳴廢了,陸讓就成為了她的希望。
“考得還可以吧。”爸爸問,平靜的表情。
“還行,跟平時比,可能差一點,緊張了些,沒怎么吃飯,看到飯菜就飽了。”陸讓聳肩:“打一碗飯,倒了一大半。”
“哦,你等等,我給你買瓶罐頭吃。你二姐回來了,在家給你做肉,魚,估計你也不想吃。”爸爸轉身回去,讓馬嬸拿了一瓶荔枝罐頭。
陸讓回家就安安分分的把罐頭吃了。小時候,只要她生病,就有罐頭吃。這樣想著,她已經三年沒吃過罐頭了。荔枝罐頭真的很神奇,感冒的時候一***神來了,食欲不振的時候一吃,胃口來了。晚上吃頓好的,在家里睡了一覺,什么病都不見了。
“填志愿就自己想好了。”爸爸跟陸讓說:“我們只有一個要求,東北,西北,NMG不能去,怕水土不服,全國其他地方隨便你填。”
“BJ。”陸讓答應了。
“北大啊?”陸晨問,眼睛里閃著光。
“我們全校都沒人考得上北大,你太高估我了。”陸讓的神色黯淡下來。
“哦,我只知道北大清華。”陸晨嘿嘿的笑,繼續炒菜。
“我先去睡一會兒。”陸讓進了房間,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這次,是真的生病了。
等到陸讓病好了,第一時間約杜金過來采摘蓮子。
“姚思古也沒來。”杜金說:“我打電話問他,他說是否復讀跟家里還沒有達成共識。他不想復讀,他想讀專科算了,可是他媽媽不讓,他爸爸也沒轍。所以那天去步行街吃飯,他也沒去,說錢包都被收走了,直接斷掉他的經濟來源。”
“哦。“陸讓認真的采摘著蓮子。
“高四太慘了,而且他已經讀過兩個高一了,再復讀,那就是第五年,誰受得了,是吧,鄰居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杜金接過陸讓遞過來的蓮子。
“對了,馬一鳴考到大學了嗎?“杜金說:”我看見黃琪在小賣部,給他們家看店,很嫻熟,這是公開的兒媳婦了。“
“他應該考上了一個大專,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馬嬸現在很低調,生怕別人知道馬一鳴的事情,所以我也不敢去他們店買東西。“陸讓順手摘了兩個荷葉,扣在杜金頭上,自己也頂一個。
“走吧,帶你去河邊玩水。“陸讓說。
“嗯,嗯,“杜金吃蓮子吃得正歡。
“別吃!“
“干嘛,嚇我一跳,打藥了嗎?“杜金看著陸讓擔憂的樣子,遲疑著吐了出來。
“不是,沒打藥,曬熱的蓮子別吃,放陰涼的水里泡一會兒再拿出來吃吧,不然拉肚子。好東西要放一會兒。“陸讓說:”小時候,大中午的天,我和我二姐去摘門口的果子吃,我爸直接扔出來一個搓衣板,我們兩個跪著,然后他去點一根香,插在蜂窩煤上。“
“這么兇?“杜金吐吐,把嘴里剩的蓮子全部吐干凈。
“因為沒有人有空照顧病人,大家都很忙,誰生病都會干擾我爸爸出去干活,所以他非常討厭我們明知故犯,不許生病。在我們家,生病比學習退步更嚴重,全家都會批斗生病的人。“陸讓。
“難怪你整個高三,考試結束了才敢生病,你這毅力,也是很恐怖了,一般來說,你這種情況,很容易反社會,反人類,在一本心理學的書上說,這樣的人應該多聽一下孫燕姿的音樂,周杰倫那種含混不清的,不適合,因為他話都說不清楚,就無法讓文字正確的輸入人的內心。“杜金危言聳聽的嚇唬陸讓。
“可是,人家也說,音樂無國界,意大利歌劇,一句都聽不懂吧,可是很多人聽啊。你看的哪本書,我去查一下那個心理學家,有的人寫書,就是喜歡劍走偏鋒,他調查的樣本數據,可能根本無法支撐他的論點,所以你可以看看他那本書的后面參考資料有哪些,是不是業界專業人士。“陸讓竟然全部相信了杜金的話。
“那個心理學家就是我。“杜金哈哈大笑:”反正對我有效,聽了孫燕姿的話,我就考上了大學,哈哈,哈哈。“
“又騙人!“陸讓拿蓮子輕輕抽她。
“不過我們后來走路就走到姚思古家附近了,然后他媽媽叫我們上樓玩了一會兒。她媽媽那天很奇怪,素顏,還穿著睡裙,那個時間點,不應該啊。不過醫生可能值班了吧,所以在家睡覺剛起來,也有可能。他家真大啊,光客廳得有140平呢,沙發也是真皮的,不過我覺得當醫生的可能都有潔癖吧,他家看上去好空,東西特別少,很冷清。所以我們都不敢碰他家的東西,坐了五分鐘就趕緊跑了,順便把他帶出來,覺得他也蠻慘。他說出去走走,伸手要錢,她媽媽楞是沒給他錢。“
“他家在哪兒,你們就能走路過去。“陸讓裝作漫不經心。
“你要去找他啊?“杜金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別去,真的,我都后悔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在哪里嗎?你壓根就沒記住吧,就你這記性,高考兩天,全部用光了內存,現在還沒清空吧。“陸讓激將法上線。
“不就是公園路45號,步行街一直走,麥當勞這邊走到肯德基,左拐進第二個巷子,再右拐300米,有一個小超市,叫什么芳芳超市,就是這棟樓,公園路45號,他們那個校區背靠萍實河。“杜金皺著眉頭:”他們家,太冷清了,雖然很涼快,但是我不喜歡,除了基本的家具家電,什么裝飾品都沒有。“
“你去他們衣柜看了嗎?“陸讓說。
“沒有,我們待在客廳已經很不自在了,哪敢再進去看房間啊,干嘛要看人家衣柜啊?“
“衣柜里頭有骷髏啊。“陸讓哈哈大笑,說著英文課上的諺語:” A Skeleton in the Cupboard.(櫥中骷髏)“
沒錯,姚思古家里,此時此刻,的確是櫥中有骷髏。他也沒心思找陸讓聊一聊畢業,聊一聊未來,所以,畢業那天,在樓下轉了三圈,他只是看著她,什么也沒說,騎車走人,留下陸讓疑惑的看著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