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絲總是拿大橘沒有辦法,不管是原先的克烈還是如今克烈身體里的大橘。
獅鷲們的壽命悠長,更別說拉克絲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度過了多少個春秋,有的時候她甚至忘記了四季更迭。
她算是種群里的異類,婚姻并不是她的志向,她也沒興趣多養(yǎng)幾個煩人的累贅,但她已經(jīng)為了族群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她的父輩已經(jīng)魂歸了進百年,她也沒有任何直系的小輩,只有克烈·霜風(fēng)之刃作為她僅有的侄子需要她的守護。
克烈是長姐唯一的后代,他繼承了霜風(fēng)家族幾乎所有優(yōu)異的血脈,驍勇善戰(zhàn)而又桀驁不馴,無愧于獅鷲部落的驕傲之名。
有時候拉克絲覺得,克烈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樣,雖然她沒有生育過,但這個糟心孩子確實讓她體會到了做母親的艱辛。
于是她狠狠地用拳頭錘了一下大橘的腦袋。
和石壁硬碰硬都沒有退縮的大橘,在拉克絲女士的鐵拳下發(fā)出委屈的痛呼聲。
“克烈·霜風(fēng)之刃!”拉克絲一字一板地叫著大橘的全名,“你是在做什么?!你瘋了嗎!?”
大橘畏畏縮縮地抱頭,藍盈盈的眼睛蓄滿了淚水。
它慌張的模樣讓拉克絲呼吸一窒,隨即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并不是她的侄子克烈回來了,而是詛咒的消逝過后,回來的僅僅是屬于霜風(fēng)一家的力量,眼前這個熟悉的大塊頭和之前那個憨憨的小傻子并沒有任何區(qū)別。
越來越清晰的認知讓她忍不住怒火攻心,利箭一樣銳利的視線落在了多蘿西身上。
“是你!是你哄騙了克烈!”
暴怒的人形兇器散發(fā)出無與倫比的攝人氣息,赤金色的火焰從她的發(fā)尾蔓延到她的眼眸,凝成細線的獸瞳中,冰冷的殺氣直線一樣沖向多蘿西。
危險的氣息擠壓著她,就像真空塑料袋包裹住甜甜圈一樣。
科爾斯按住了多蘿西的肩膀,擋在了她面前。
“老爹!”
多蘿西發(fā)出一聲驚呼,連忙攙扶住上前的老兵。
作為曾經(jīng)征討戰(zhàn)場的科爾斯,雖然他已經(jīng)過了年富力強的年紀(jì),但比起在他眼中尚且年幼弱小的養(yǎng)女,他認為站出來是必然的,以至于他險些忘記他自己其實還是個病患,而對面是一個差點失去理智、超越九階的人形獅鷲。
相比之下,大橘看起來要慌亂很多。
它用寬大的羽翼把多蘿西和科爾斯護在身后,叫聲里似乎是在質(zhì)問拉克絲女士為什么要這樣做。
“讓開!”拉克絲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如火一般的憤怒,在她看來除了多蘿西,大概沒有人能哄騙到大橘。
拉克絲見過太多了,人類丑惡的嘴臉,他們向來擅長一邊說著甜蜜的話、一邊作出毫無根據(jù)的承諾,他們的底線低到令人不恥,而且總是在欺騙這一個、算計那一個,每當(dāng)有單純的魔獸掉入他們的陷阱,往往都要付出一輩子的代價。
“桀!”
大橘敦厚的身影紋絲不動,它所擅長的魔法剛好和拉克絲是兩個極端,冰與火在寒涼的洞穴里碰撞,白色的霧氣彌漫。
“拉克絲!”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拉克絲的手腕,帕克斯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制止了她不理智的行為——爆裂的火元素讓人口干舌燥,毫不夸張地說,如果拉克絲不再壓抑她的魔力之源,方圓百里都會被烈火焚為焦土。
“王想先見到克烈。”帕克斯暗金色的瞳孔中映照出拉克絲美艷的臉。
他搖了搖頭,制止了此類危險的行為。
“你要我怎么冷靜?帕克斯!”拉克絲眼中閃過一絲憤恨,“你不是我,克烈也不是你的后代,但你有沒有想過王會怎樣認為?她雖然不曾重視克烈,但也絕對不會允許他和一個人類締結(jié)契約!”
拉克絲的震怒并不是毫無根據(jù)的,她之所以放心克烈和多蘿西產(chǎn)生交際,除了迫不得已,還有多汶帶給她的錯覺——那個天真的孩子似乎一眼就相中了多蘿西,鑒于自己沒有立場干涉他的選擇,所以拉克絲只是警告了幾句。
這就好比在現(xiàn)代網(wǎng)絡(luò)里,原本隔岸觀火的粉絲,結(jié)果回過神來發(fā)覺自家的房子塌了。
“所以需要王的決斷。”
帕克斯扼住拉克絲的手,就像抓緊了惡犬的繩索,除了他在場再無人能干涉拉克絲的決定。
“你……”拉克絲氣結(jié),眼珠像燒紅的烙鐵。
“克烈。”帕克斯的視線轉(zhuǎn)移。
原本揣著手嗷嗷痛哭的大橘仿佛被什么盯上了一樣,它縝密的毛發(fā)像失去了地心引力一樣豎了起來,水洗過的琉璃瞳孔眨巴眨巴,有些僵硬。
一股龐大的壓迫力撲面而來,大橘的嗓子里發(fā)出一絲尖細的貓叫,它壯碩的身軀化為潰散的光點,帕克斯準(zhǔn)確地抓住了它貓身的后脖頸。
被扔進了拉克絲懷里的大橘一邊翻滾一邊喵喵直叫,小爪子也胡亂地抓著。
“總有人會收拾你!”拉克絲捏著它柔嫩的掌心,氣急敗壞地飛了出去。
多蘿西看了一眼她離去的方向,是往上。
“無意冒犯,兩位可以離開了。”
帕克斯冷淡的目光落在多蘿西和雪狼人身上。
很多時候這位安格斯平原上、獅鷲部落里的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給人以冰冷、如鋼鐵一般的冷硬感,生命和腳邊的石塊一樣在他的眼中好像并沒有區(qū)別,他就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多蘿西還想說什么,被科爾斯捂住了嘴巴。
此時的科爾斯唇色還泛著蒼白,眼神卻明晃晃地盯著多蘿西,搖頭制止了她的追問。
直到帕克斯把兩人送到了遠離崖壁的絨草平原——那片高大的杉木和紫色平原的分界線,多蘿西踩在柔軟的草皮上,看著暗金色的獅鷲遠去的身影。
她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就像她一直以來所擔(dān)心的那樣,沒有人承認她和大橘之間那不對等的契約關(guān)系,拉克絲的暴怒、帕克斯的冷眼,就連科爾斯老爹也拍了拍她的頭告訴她不該奢望。
雪上加霜的是,她和大橘之間只稱得上是臨時契約,盡管他們給予彼此了無與倫比的信任與愛,但和喬巴的契約不同,她身體里的神秘力量像吞噬病毒的白細胞一樣吞噬了大橘身上隱藏極深的亡靈魔法,所以他們才建立起了模糊的關(guān)聯(lián)。
而喬巴,它冰冷的尸體和微弱的魂火昭示著它逝去的事實,但原本應(yīng)該回歸大地母神懷抱的靈魂,卻被多蘿西重新賦予的活下去的機會——從那一刻起,他們不分彼此、他們密不可分。
“多蘿西,”科爾斯覺得自己有必要嚴(yán)肅地告訴養(yǎng)女一些常識,“我知道在交朋友方面一直是一個出色的人,我也知道你總是會獲得各式各樣魔獸的青睞,但是契約并不是一件隨隨便便的事情。”
科爾斯以前就發(fā)覺了養(yǎng)女與眾不同的天賦,就像被森林之神賜福過的德魯伊一樣,但他從未教導(dǎo)過她。
“契約代表著交托彼此的生命,孩子,這不是你這個年紀(jì)就能夠許下的承諾,你也不必為我們剛剛的對待所傷心,作為你的父親,我相信你和你的獅鷲朋友友情的純潔,但其他人不會這樣覺得……”
侃侃而談的科爾斯,突然喉嚨里的話像是卡住了一樣。
原因是一個暗紫色的身影突然憑空出現(xiàn),它像一道晴空下的閃電,踏著噼里啪啦的電光,猛地竄進了多蘿西的懷里。
盡管它的體型看上去和傳說中女巫的黑貓沒有任何區(qū)別,但那圓鼓鼓的小臉和翹動的胡須無一不揭示了它是個幼豹的事實。
“額……”
被喬巴熱情舔舐的多蘿西尷尬地看向她頓在原地的老爹。
“或許、大概……我們還要去解決一下另一戶人家……”
另一邊,拉克絲擰著大橘,走進了一間看起來熟悉的洞窟。
零下的冰涼寒氣,讓光滑的巖壁上滴落下的水珠瞬間凝成冰晶,裝點簡潔的巢穴,磅礴的冰與風(fēng)的元素在其間咆哮,和大橘巢穴里相似的遮風(fēng)桂筑成的簡單床鋪上,鋪成著一條華美的金色厚重的毛毯,點點金色的絲線墜在邊緣。
如果多蘿西在這里,她就會發(fā)現(xiàn),這就是她初入獅鷲部落所進入的洞窟。
大橘此時安靜如雞,直到一只指尖赤紅的手把它拽進了懷里。
橘貓厚實的身體僵直了片刻,圓滾滾的貓瞳變回了琉璃質(zhì)地的冰晶瞳,怯懦且孺慕地望向了眼前馨香懷抱的主人。
那是一個美艷極致的女人,她撫摸著橘貓的動作宛如世紀(jì)名畫,一顰一笑的光彩值得永恒銘記;她的發(fā)色是魅惑的酒紅色,襯托得她瓷白的肌膚仿佛漂洋過海的頂尖白釉;她美艷的紅唇就像神話里泣血的玫瑰,婀娜的身姿慵懶地側(cè)臥在毛毯上。
“克烈的身體……不錯,詛咒被驅(qū)散了。”
女人熟練地搓了搓委委屈屈的貓頭,金色的光點從她的指尖融入貓身。
“長姐……”
拉克絲很想提醒一下關(guān)于剛剛那件險些讓她震怒的事情。
“嗯?”
女人狹長的眼尾微微揚起,一雙璀璨的金眸充滿壓迫力性地掃視外物。
“……王”
拉克絲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