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
有神,燭九陰。其口中銜一燭,謂之火精,以照天門。——《山海經》
第1章
沉睡中的燭九陰突然睜開眼睛,警惕地掃向四周,被他銜在口中的阿漾幽幽轉醒,頭頂的燭火又明亮了幾分,有些奇怪地問道,“阿爹,怎么了?”
“有煞氣,那人法力恐不在我之下。”燭九陰眸光狠厲地掃向四周,幽幽道。
阿漾心中一驚,竟有人能與阿爹匹敵?她凝神暗暗聚力,燭光大盛,將周圍的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
白曄再也無法在黑暗中藏身,索性徑直走到了燭九陰面前,抬頭靜靜地仰視著人面龍身的燭九陰,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白虎真君白曄?”燭九陰認得他,“不知真君前來,所謂何事?”
“我要你口中的那支蠟燭。”白曄聲音輕慢卻格外堅定,似乎勢在必得。
燭九陰和阿漾皆是一愣,阿漾想了想,輕聲開口問道,“不知真君此行可是奉了帝君的旨令?”
白曄卻垂眸不答,只是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殺氣越來越重。
燭九陰勃然大怒,正要與他一戰,阿漾卻偷偷傳音給他,“爹爹,你先將我給他吧,然后速去天庭向帝君告他一狀。”白虎乃殺神、殺伐之神,跟他打起來,阿爹也是討不了什么好的。
“爾敢弒神?”燭九陰瞧見白曄的眸子血紅一片,怒聲道。若他不從,他當真要殺他這個上古之神?瘋了,簡直就是個瘋子!
“你給是不給?”白曄囂張地竟然笑了起來,舌尖舔過牙齒。
燭九陰冷靜地想了想,滿是怨恨地將阿漾輕輕放在地上,然后扭身不見了。
白曄眼中的紅意漸漸散去,眉目潤澤,撿起地上的阿漾,仔細地瞧了瞧后,臉上露出了眷戀又繾綣的笑意。
阿漾因他這一笑,微微愣住,這白曄真君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一路顛簸,阿漾累極了,就關閉五感休息。
等再睜開眼時,她發現她身處在一個竹屋之中。屋子正中央掛著一副畫,阿漾跳上桌,瞧了瞧,竟是一幅美人圖。
畫中女子身著一襲如火般的紅衣,烏發紅唇,冰肌雪膚,容顏明艷如朝霞一般,當真是美艷不可方物。
“當心你頭上的火苗兒!”白曄踏進屋子,就瞧見阿漾在觀畫,沉聲呵道。
阿漾連忙跳下桌子,躲在桌角,委屈巴巴地望著白曄,一抽一噎,“你兇我!一把年紀了,兇我個小女孩,欺負人!”
白曄蹲下身去看她,那只可憐兮兮的小蠟燭越哭越傷心,她頭頂的火焰也從金黃色變成了深藍色。
他‘咦’了一聲,盡量將聲音放柔,“小家伙,你怎么變色了?”
“意味著我傷心了。”阿漾哽咽道。
白曄只覺得有趣,玩味地勾起了唇。
阿漾哭得累了,有潔癖的她將周身的燭淚收拾了一下后,靠在桌角有些悲傷地想:天上一天,凡間一年,不知阿爹什么時候才能來救她呢?
自她有意識以來,她就是被阿爹叼著睡覺的,現在沒有阿爹,她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眠。她跳上方桌,遠眺著那副美人圖,第一次萌生了化成人的念頭……
第2章
白曄側躺在榻上,也沒有睡著,有那小家伙在,整個屋子里亮如白晝,根本叫人無法入眠。他忍不住睜眼嘆氣,卻突然發現室內的光亮暗了下來。
他心一驚,立馬翻身下床,卻見一個玲瓏小巧的女子坐在了方桌之上。
眉似新月,雙瞳剪水,姣好的容顏好似畫筆精心勾勒般,是個俏生生的小丫頭。唯一異于常人的是她有條小尾巴,上面還燃著橙色的火焰。
“化人消耗我太多的靈力了,我需要補充靈力。”阿漾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白曄,嗓音依舊軟糯。
白曄這才回過神來,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在屋內設下結界后,這才出了門。
既然她已化身成人,就可像凡人一樣,通過食物來補充靈力。于是白曄便頭一遭施展了自己白虎的狩獵技能,抓了不少有數十年道行的靈兔和玉骨雞來給她滋補身子。念及讓她生吃,她恐怕又要變成憂郁的藍色了,他便頭一次為人洗手作羹湯。
狼狽的做完之后,他靜立了一會兒,眼神暗下去,用匕首劃開了自己的手掌,往雞湯里滴了幾滴他的鮮血。
“還……好吃嗎?”白曄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眼角眉梢之間不覺染上些許笑意。
阿漾的衣裳及尾巴上的火焰都變成耀眼的橙色,這表明她此時心情甚好,她抹了抹一嘴的油道,“我第一次吃東西,也不知好吃不好吃,但我吃著很高興。”
白曄見她吃完打哈欠之后,便叫她睡在榻上,他出去睡。
阿漾卻突然拽住他,眼睛亮晶晶的,“我自己睡不著,你陪我睡,可好?”
“荒謬!你!不吃羞恥!”白曄甩開她,聲音里帶著幾分慍怒。
“我不知道什么叫羞恥。”阿漾眼神懵懂的看著他,但她從他的表情中隱約明白這不是個好意思,她低眉,聲音越來越低,“讓你叼著我睡,這很羞恥?”
白曄聞言,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垂眸想了想,這大抵是燭龍滋養火精的方式,便點頭同意了。
阿漾變回蠟燭,化身成虎的白曄叼起了她,不小心咬得重了些,她還會嚶嚶叫痛。
白曄嘆口氣,虎爪托腮,甚是無奈。抬眸望向那美人圖,虎目里生出絲絲柔情來。
時光如流水,眨眼便過了一月。
阿漾覺得白曄其實對她還挺不錯的,每日為她做飯做菜,晚上還叼她入眠,可為什么她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總覺得他對她這么好,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也不清楚。反正她敏銳的直覺告訴她,一定要逃離他的身邊。
功夫不負有心人,阿漾可算找出了他設的結界的破綻,她便趁著白曄去廚房忙碌的時機,一溜煙跑了出去。
“阿漾……”白曄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虎嘯之聲驚得鳥雀紛飛。
阿漾一緊張,便就慌不擇路,跳入了湖水中躲藏。湖水又冰又涼,這讓身為火精的她在水中痛苦異常,只感覺自己的靈力似乎在慢慢流逝……
模糊間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將她從水中拖了起來,她長長的眼睫微顫了顫,睜開眼看到了渾身濕漉漉的白曄,需要靈力復原的她,便就吻上了他的唇。
第3章
白曄一時間愣住,沒有推開她,閉上眼卻想起火鳳,他這才猛得將她推開。
“不,我還要!”阿漾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的薄唇。
白曄也不看她,橫腰將她抱在肩上,聲音沉沉,“不要鬧了,我們回家。”
阿漾一聽這話,漸漸安靜下來,心中好像有個地方軟軟的,甜甜的,讓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回到屋子里,白曄將她放下,卻見她的衣裳變成了桃花般的粉色,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變成粉色,這又會是何種情緒?
晚間,白曄照例叼起了她。
阿漾頭頂著薄粉色的火焰,聲音和之前似乎有點不一樣,“其實……我更喜歡我們白天那種滋養方式……你呢?”
白曄只覺得心下一跳,強按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微斂了神色,嚴肅道,“我不喜歡,你也不可再這般對我!”
那薄粉色瞬間變成了憂郁的藍色,最后又變成沮喪的灰色。
白曄知道她這是難過了,想安慰她卻發現自己不能安慰。他愛著火鳳啊,怎么能和她這般不清不楚呢……
結界又加固了一層,她沒法溜走,閑得只能在小院子里四處打轉。
那日,她遠遠的瞧著在小廚房忙碌的白曄,本想喊他來著,可發覺他的側臉異常好看,便靠在桃花樹下靜靜的望著他。
墨發薄唇,劍眉朗目,再加上他做菜時那副專注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
看著看著,阿漾突然皺了皺眉,她發現白曄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心,往她喝的雞湯里滴血,他這是在干什么?
白曄捧著飯菜出來時,看到一臉困惑望著他的阿漾,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你為什么要往雞湯里滴血?”阿漾率先打破沉默道。
白曄垂下眼眸,聲音有些低沉,“有些事,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再抬眼看她時,眸子里已是一片冰冷。
阿漾從未見過他如此冰冷的表情,驚得踉蹌著退后幾步。
一室的藍光,白曄知道她有些憂郁,輕嘆了口氣,卻什么都沒說。
隔日,“吃飯了。”白曄對賴在榻上的阿漾喊道。
阿漾因為還生著氣,于是閉目裝睡,不愿理睬他。
“我今天捉了你最喜歡的河豚,你真的不起來吃?”白曄笑道,施了個法術,魚香味直往她躺著的榻上飄去。
阿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咬了咬牙,還是沒有理他。
白曄坐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氣鼓鼓的小臉,輕嘆口氣,“昨天是我不好,語氣重了些。說吧,怎樣才能原諒我?”
“帶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整日呆在這里,都快憋壞了!”阿漾起身看他,滿眼希冀道。
白曄本想一口回絕,可看到她充滿期待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就改口道,“那……我晚上帶你去后山看流螢可好?”
“好。”阿漾重重點頭,如同小雞啄米一般,白曄看著她忍不住勾了勾唇。
第4章
阿漾從未想過世上竟會有這般奇妙的景致,開心得不得了,還忍不住抓了幾只流螢回來細細觀賞。
“我去給你做點夜宵吧。”白曄聽見她肚子里發出咕嚕聲,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出了門外。
阿漾想仔細看看這些流螢,便把它們從罐子里放了出來,有一只調皮的螢火蟲飛到了美人圖上,那可是白曄最寶貝的東西了,她連忙地去抓它,手不小心觸到畫卷,感覺到其中似乎另有乾坤。
她咬了咬唇,終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進了畫中。
一片漆黑,她便拿起自己的尾巴照亮前方的路,走啊走,一直走到了一具冰棺面前。阿漾探頭去看,畫像中的女子躺在棺中,神情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外頭傳來腳步聲,阿漾心一慌,身子一晃,火焰濺到那女子身上,但奇怪的是,火焰居然沒有傷害她分毫。
她來不及細想,連忙退了出去。
“在想什么?”白曄看著她一臉沉思的模樣,挑眉問。
阿漾心虛地搖搖頭,想要問白曄有關畫上女子的事情,可想起他曾對她說,“有些事,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終究還是什么都沒問。
昨日玩得太累了,她便睡得多了一會兒。可她再睜眼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
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在做夢。
“白曄,白曄……”阿漾喚道。
可卻喚來了別人,一個玄衣男子踱步到她跟前道,眉眼精致得可如畫,一雙桃花眼邪魅無雙,右眼眼尾處有顆黑痣,姿容能與白曄相較,可氣質卻截然不同。
阿漾被他打量得極不舒服,“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誰?”
“魔宮,魔王柳硯。”柳硯簡略地回答她。
阿漾愣了一下,又問,“那白曄呢?他在哪?”
柳硯不答,轉身徐徐道,“小丫頭,有沒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阿漾猶豫地望著他,他便拿折扇輕敲了她腦袋一下,“這可事關你的性命,你到底要不要聽?”
阿漾見他的神色不像有假,便點頭道,“愿聞其詳。”
“天庭上曾有一對金童玉女名叫白曄、火鳳。可他們放著好好的神仙眷侶不做,非要跟我們魔界作對!就在一千年前,白曄率領仙界大軍攻打我魔族。我以一招調虎離山之計,將白曄騙走,殺死了火鳳,并下了血咒——火焰不可燃其身。鳳凰不能浴火,便就無法重生。”柳硯目光幽幽地落在她的臉上,很是期待她的表情。
阿漾回想起白曄每次看美人圖的眼神,那般的深情綿長,那個紅衣美人怕就是他的心上人——火鳳吧。不知為何,想著想著,心中一片酸澀澀的疼。
第5章
柳硯見她衣裳瞬間變成了灰色,微挑了挑眉,卻沒有發問,接著道,“世間能破除血咒的便只有血祭,血祭便是以命換命。火鳳屬火,祭品便也應屬火,只要施展血祭的人用自身的鮮血喂養祭品九九八十一日,然后等一個月亮是血紅色的晚上,便能用祭品換回她了……”
“所以,我便是那個……祭品。”阿漾的心在一瞬間變得鮮血淋漓,原來他對她的好都是假的,他就只是想用她的命去換火鳳的命。
火鳳的命是命,她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阿漾痛極反笑,衣裳漸漸變紅,極妖艷的血紅。
“你嫉妒了?憤怒了?”柳硯朗聲大笑起來,頓了頓又道,“我和你一樣,都不想火鳳復活……可馬上就會出現一次血月,在這之前你好好呆在這,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阿漾沉默著閉上了雙眼,只是有淚滑落了面頰。
白曄四處尋不到阿漾,心下一沉,隨后發現結界上殘留了魔族的氣息,冷哼一聲,這世上最不愿火鳳復活的,除了魔君柳硯還有誰呢?
可當他趕到魔宮時,卻發現魔宮已陷入火海之中,上下亂成一鍋粥,大抵是阿漾那丫頭燒得。白曄忍不住輕笑出聲,狡猾如狐般的柳硯竟也有栽大跟頭的時候。之后使了個白虎分身,分別立在四個出口處——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片刻后有個小小的身影拼命地跑出了北門。
白曄一把拽住她,輕喚道,“阿漾。”
阿漾聽到他喚她,反手給了他一個重重的巴掌,之后把眼睛睜大,“呀,怎么是你啊?”
白曄看著她變成橙色的衣裳,橙色是高興,她是故意打他的。他眼神復雜的看向她,想了想問,“柳硯他……都跟你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啊。”阿漾笑道。
普天之下最難掩藏情緒的怕就是她了,白曄發現她的衣裙本要變紅,又褪去,變灰,又褪去,變藍,又褪去,最后變成她一貫的白色衣裳。
白曄眼神復雜的看向笑顏如花的她,心中有異樣閃過,或許是疼惜,或許是愧疚,又或許是……不,不可能,他的心中至始至終便只有火鳳。
“我們快離開吧,別讓柳硯追上來。”白曄將腦子里混亂的念頭趕走,對阿漾道。
柳硯萬般想不到阿漾竟然會逃走,她難道不怕被白曄抓住嗎?到屋中卻發現有張用靈力護著的字條,“我不信白曄,但更不信你。”
這傻女人……柳硯搖搖頭,將字條捏得粉碎。
一路無話,白曄看了看垂眸似有所思的阿漾,欲言又止,最后終是什么也沒說。
剛一踏入竹屋,白曄便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可已經來不及了,燭九陰及一群天神將他圍困了起來,他擰眉看向身后的阿漾,她臉上沒有露出半點驚訝之色……看來他才是被等待的那只兔子。
第6章
“就憑你們能抓住我嗎?”白曄輕蔑的掃了下眾人,冷笑。
眾神皆怒,和白曄動起手來。
可殺神這稱號可不是隨便得來的,眼見阿爹他們落了下風,阿漾立馬取下那副美人圖,尾巴上的火焰對著那幅畫,神色淡淡地對白曄道,“白曄,這畫里藏著火鳳的尸身吧。尸身一毀,就連血祭都沒用了吧……”
白曄果然停了下來,眼神驟然一冷,似刀一般在她的臉上刮得生疼,“你若敢傷那畫半分,我必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漾笑了,眼中含淚,“白曄,我恨你。”
白曄苦笑一聲,垂眸沒有說話。
天庭上,帝君冷聲問白曄為何要搶奪火精。
白曄笑了,冷冷的望著高高在上的帝君,血紅的眸子里幾乎要泣出血來,“仙魔大戰,我作為戰神同火鳳一起出戰。火鳳死了,我想報仇,你又說要退兵,維持六界的秩序。失去火鳳,你可知我的心有痛?我千辛萬苦從魔界尋來一個古法,可以救活火鳳,你又要攔我么?”
帝君沉默了一會兒,揮手命人將他關入九重獄,要他好好反省,徹底醒悟后方能歸位。
燭九陰輕拍了拍捂面哭泣的阿漾,嘆聲道,“阿漾,我們回家吧。”
阿漾腦中頓時浮現出那日白曄橫腰將她抱在肩上,聲音沉沉地說,“不要鬧了,我們回家。”她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七十幾日,卻勝過了好多年,樁樁件件都似乎歷歷在目,仿若昨日發生一般。
“阿爹,我想再見他一面。”阿漾淚漣漣道。
燭九陰面露猶豫之色,阿漾的眼淚便落得更兇,“阿爹,就讓我任性一次吧,僅此一次。”
“好吧。”燭九陰無奈,心疼地揉了揉她的長發。
看管九重獄的神獸跟燭九陰是摯友,阿漾便很順利的進去了,一直走到白曄的跟前。
“我一直以來只是想要你的命,你竟還來看我?”墨發遮住白曄大半張面孔,只露出一只黑色的瞳孔。
阿漾的衣裳變成藍色,她顫抖著聲音問,“白曄,你有沒有,哪怕,只一刻,喜歡我?”
白曄垂眸,腦中閃過許多片段,但他卻笑了,聲音諷刺,“真不知道說你天真,還是愚蠢了。沒有,從來沒有。”
阿漾的衣裳又變成灰色,她轉身欲走,卻又聽白曄道。
“騙你的,我當然喜歡過你。”
阿漾緩緩轉過頭,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白曄笑了,雙眸是詭異的紅,聲音中似乎帶著絲絲蠱惑,“阿漾,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們那日白天滋養的方式嗎?”說完后,朝她招招手,“你過來。”
阿漾怔怔的朝他走過去,白曄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他的吻狠狠地落在她的唇上,直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用力推開他,卻見他嘴上滿是鮮血。
白曄仰天長笑,紅眸詭異至極,“九九八十一日的鮮血喂養終于完成了。”
他破開牢門,拎著她的衣領往外面飛去,紅眸的他功力大增,可謂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竟再無人能攔住他。
第7章
“畢竟我養了你好多天了,就這么讓你死,還真有點不忍心呢。明晚才有血月,你還能多活一日,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白曄指尖輕觸過她的淚,頓時感到一陣焦灼的疼痛,蠟燭的眼淚當真是燙得驚人。
阿漾的衣裳變成暗淡的灰色,久到他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她突然開口道,“人間,我想去人間看一看。”
“好,但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樣。”白曄偏開臉不看她,他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看到她這般模樣,心底有處地方就開始隱隱作痛。
阿漾沉默著點點頭。
“把你的手給我,我帶你在人間走一遭吧。”白曄朝她伸出手。
阿漾眸子定定的落在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上,顫抖地伸出手。
他們攜手走過山川,望過大海,在繁華的人群中穿梭,在荒涼的野田間放歌……這短短的一日,卻讓阿漾覺得無比的幸福。
但就像曇花一樣,無論綻開得多么美好,終究會有枯萎的一刻。
血月出現了,白曄冷著臉將阿漾捆綁在柱子上,咬破自己的食指,一滴鮮血浮在空中。他輕闔上眼,嘴里不知在念叨著什么咒文。
阿漾最后深深望了眼白曄,在古怪的咒文圍繞下,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白曄卻睜開了眼睛,他望著阿漾,心中五味陳雜。剛才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他鬼使神差地松開了她的手,竟然想要放她走。但她卻傻傻的站在了原地,一襲耀眼的橙色衣裳幾乎灼痛了他的眼。
眼看著血祭快要完成,有勁風突然朝白曄襲來,他險險躲了過去,抬頭一看,只見是燭九陰護在了阿漾跟前。
“白曄,你究竟還有沒有良心?阿漾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可你卻一次次的利用她。”燭九陰眼中盛著熊熊怒火,幾乎要將白曄灼穿。
白曄半日不語,低眉想了很久,長嘆一聲道,“我知道我對不起她,但火鳳我非救不可。你走吧,我不想殺你。”
燭九陰冷笑一聲,“老夫偏就不走了,你若是有膽量的話就來拿我的命吧。我乃上古創世神,你若殺我,必遭天譴。”
“你別以為我不敢!”白曄眼中流露出殺意,語氣冰寒。
“那你便試試!”燭九陰怒道。
站在不遠處的柳硯遠遠的望著這一幕,眸子瞇起,眼尾微向上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幅度。他暗暗施術,將暈厥中的阿漾喚醒。
阿漾慢慢睜開眼睛,然后瞳孔猛得一縮,完全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白曄身體僵住,怎么會這樣,他明明沒有使用全力,招招留了情的……
燭九陰的身體直直的倒在地上,濺起無數灰塵,灰塵散盡后,白曄看見阿漾帶著數不盡痛恨又絕望的目光,仿佛像利刃一般戳中他的心臟,讓他整個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阿漾,不是這樣……”白曄顫抖著說,可事實擺在面前,他殺了她的阿爹。看著她痛恨的目光,他竟想轉身就逃,可是藏著火鳳尸身的那幅畫卻迎風飄動起來,隱約間,他似乎看到了火鳳在叫他的名字。
第8章
白曄的瞳孔瞬間被血紅色染紅,他邪笑一聲,“剛才是你阿爹,現在輪到你了。”再次咬破手指,閉目施術。
巨大的火焰將阿漾和藏著火鳳的畫卷吞噬,血祭已成。但由于法力損耗太大,他脫力的跪倒在地上,血紅的眸子里有眼淚落下來。他疑惑的接過那滴淚,只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烈焰慢慢散去,一個紅衣女子從火焰中走出來,眉似新月,雙瞳剪水,姣好的容顏好似畫筆精心勾勒般,一如他初見時那般美好。
“阿漾?怎么會……”白曄顫聲道。
在一旁窺看很久的柳硯終于走了出來,輕笑道,“白曄,真是不好意思,魔界你尋得的那個古法是我寫的。由于你太想復活火鳳了,便信了這個法子。之后我假意阻撓你,你更深信不疑了。其實這個法子是對的,但只是鮮血喂養的對象不對。反倒是以鳳凰的軀體為祭,讓火精獲得了永生和不滅。”
“為什么你要這么做?你真的就這么恨我嗎?我只不過帝君的一個傀儡而已。”白曄恨聲道。
柳硯長嘆一聲道,“我們魔界不像天界,沒有陽光,終日暗無天日。但沒有陽光,還可以有燭光,耀眼的燭光。”說完,他走到阿漾身邊,執起她的手道,“阿漾,你可愿做我們的魔界的王妃?”
“阿漾不要答應他。”白曄脫口而出。
阿漾氣極反笑,“白曄,你還什么臉面對我說這種話?”說完,握緊了柳硯的手,重重點頭,“我愿意,但你要替我報殺父之仇。”
柳硯仰天長笑,“好。”然后轉頭看向法力消耗巨大的白曄,“便用你的鮮血為我們的大婚添上些喜色吧。”
白曄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再望見阿漾看他時冰冷又陌生的眼神,頓時心灰意冷起來,竟緩緩閉上了眼睛。
“住手!”三道聲音同時響起。
柳硯抬眸一看,只見三道身影護在了白曄面前,青龍,朱雀,玄武。他眉頭一皺,拉過阿漾,閃身便再無了蹤影。
白曄療傷數日,聽到三神的議論聲,猛得闖了出來,“你們說什么,她要和柳硯成婚了?”說完便慌慌忙忙地往外面跑去。
與此同時,阿漾如同木偶一般,安靜的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王妃,時辰到了。”婢子輕聲道。
阿漾這才動了動,起身任她攙扶著走,一直走到了柳硯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無數魔族齊齊跪下來,拜見魔君和魔后,卻聽見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阿漾,我不許你嫁給他。”
阿漾眸子微動了動,看了眼白曄,漠然指著他對柳硯道,“殺了他。”
柳硯勾唇,看向底下的烏泱泱的魔族,“我魔族的子民啊,他白曄便是仙魔大戰中的首領,是他殺了你們的爹娘,姊妹,兄弟,你們可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啊?”
此話一出,底下魔族殺聲震天,柳硯大笑一聲,首先朝白曄沖了過去。
尾聲
朱雀看到這一幕,急得立馬就想飛過去,卻被玄武和青龍拉住,“干什么,你們要眼睜睜的看著大哥死嗎?”
“不,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玄武指了指站在那邊的阿漾,掏出一個魂器,“這里面裝著燭九陰的魂魄,她應該知道事情的真相。”
朱雀領命,飛過去把魂器給了阿漾,阿漾和燭九陰的魂魄相見,當她得知柳硯暗中偷襲阿爹,才害得阿爹不敵,死在白曄手中,心中大為震怒。
酣戰中的柳硯見白曄落了下風,本正高興呢,卻見一道刺目的火光閃過,那光火差點就要灼燒了他的眼睛。
傷痕累累的白曄看向身旁阿漾,帶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阿漾。”
“柳硯,放我們走。”阿漾冷冷地望著柳硯道。
柳硯先是不敢相信,然后笑了,“憑什么?”
“得你相助,我現在永生不滅,你殺不死我。如果你想要魔族的子民葬身在火海之中,你盡管把我們留在這里。”阿漾想了想,又掏出顆珠子,“你若同意,這顆珠子給你。由我靈力凝聚而成的珠子,只要懸于空中,魔界便有了光。”
柳硯攥緊了拳頭,又無奈地松開,“好。”
“阿漾。”白曄看向她,輕喚她的名字。
阿漾又哭又笑,“白曄,我要是這輩子沒遇見你,那該有多好?我們就此分別,永遠別再見了……”
最后,小蠟燭回了章尾山。
白曄則是向天君請命,成了此山外的山神。
他們僅一墻之隔,卻永不相見……

蟬枝酒
我寫的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