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四面吹起,安靜躺了半晌的沙礫開始漫無目的地移動。沙丘碎石間的灌刺叢在翻騰起伏,宛若一層層被托起的白色浪花,不停地向遠處奔涌。
看著腳邊那些閃閃發亮的沙子,九月心里總覺得不安,卻不知,這不安的根源從何處來。
她心想,也許是在這片沙漠呆太久,身心有些疲累了,于是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注意力從眼前轉移。
環顧四周,只見遠處蒼穹遼闊,荒漠無垠。
她抬頭望了望日頭的方向,將右手舉過眉頭往空中探去,臉上忽然泛起一層疑色。
她赫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眼前這太陽雖然煊赫奪目,卻絲毫感受不到灼熱的溫度,相反只覺得周圍的寒意更盛。
此刻,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若是此刻自己打個噴嚏,這地方會不會迎來一場暴風雪。她晃了晃腦袋,立刻將這個荒唐的想法從腦海中甩掉。
“什么鬼地方?”她喃喃地嘀咕了一句,準備小憩片刻,再繼續往前探路,卻見前方似有動靜傳來。
定睛一看,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卷起一場沙暴,轉眼已到數里之外。
這沙暴的速度太快,讓她顧不得多想,飛身便往一處地勢較高的沙丘躍去。
誰知這沙暴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沙子剛淹過腳面,就忽地消失了。
九月低頭一看,卻見鞋面上沾滿了紅色的血跡。
她立刻脫下鞋子查看,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的雙腳竟然一片血肉模糊,上面的皮肉血淋淋地往外翻著,腳趾竟只剩下幾根白骨。
令她感到吃驚的是,腳上竟絲毫不覺得疼痛,任憑她怎么使勁,兩只腳就像是中空的樹干,空蕩蕩的,全無知覺。
她現在這副模樣,簡直就是地獄里的孤魂野鬼。
難不成自己真到了地獄?腳下的黃沙并非真的黃沙,而是地獄的業火,正一點點焚燒她的肉體,直至軀體上的皮肉腐爛掉落,然后蠶食她的靈魂,最終變成一副枯骨……
九月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連忙鎮定心神,自我安慰道:這一定只是個夢。
可若真是夢,這夢境也太詭異了吧。
她心里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到底哪里不對勁,一下子又說不上來,似乎從她看到這片沙漠的瞬間,一切就開始變得詭譎怪異。
九月拍了拍腦門,心想:說不定這種怪異的感覺,從沙漠之前就已經開始了……不對!沙漠之前?
九月心頭一震,看著眼前這片似真似幻的沙漠,她隱隱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她下意識伸手往懷里探去……
然而此刻,她突然感覺四周變得無比安靜,一絲微風也沒有,一開始還覺得有些悶慌,漸漸地,一陣困意涌上心頭,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
……
當她睜開眼的時候,發覺自己置身于洶涌的海水之中,身旁有一團赤色的火焰在舞動,火焰里好像有一個人,正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動著四肢,他的眼珠不停地轉動著,如同中邪一般。
九月心中一驚,卻見身旁那人突然轉過身來,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哪里是人,儼然是一具被啃噬得只剩枯骨的干尸,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氣,看著極其駭人。
她瞪大了眼睛,往前方看去,卻發現周圍的海水里,全是這種浮動著赤紅的火焰。而那些火焰里包裹著的人有男有女,且個個面色慘白,瞳孔渙散,竟然全是死尸。
這些死尸雖然面相猙獰,卻終歸是死物,上一世她見過太多奇奇怪怪的尸體,所以并不覺得恐怖。有時候,她更愿意與死物打交道。
但此刻,她的心里只閃過無數個疑問:這些死尸是誤入此地的人,還是中了什么陣法被困在這里?若是有人在此設陣法,那又是誰這么大費周章呢?難道這地方藏著什么秘密?或是什么寶貝?
想到此處,她不由地陷入沉思,然而就在此時,她猛然感到一股陰冷氣息侵襲而來,轉頭一看,一團紅色的火焰正從左前方飄來。
饒是她第一次見這種場面,也猜到這些尸體變成這樣,與這赤紅色的火焰脫不了干系。
九月瞳孔陡然緊縮,連忙調用周身氣息,想避開那團火。可是不知為何,任憑她如何運氣,都無法調用體內的氣息,身體依舊紋絲不動。她發現自己感覺不到軀體和四肢,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有眼睛還能看見。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一個要命的問題:她的五感正在逐漸喪失。
就在她心神慌亂之際,隱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呼喊聲,那聲音非常微弱,若不是她的聽覺沒有完全喪失,根本聽不到。
同時,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虛弱的影子,看不清樣貌,只是一團白影,看著那個白影,她感覺腦子里像是炸開一般,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從胸口涌上來。
九月猛地從沙地里直起身來,發現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她當即盤膝而坐,調用周身的氣息,開始閉目調息,直至蒼白的面色逐漸紅潤,才吁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
此時她的視線已經漸漸恢復,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眼前這天地間,除了沙丘和土礫,就只剩下幾棵半人高的枯樹,在烈日下張牙舞爪地掙扎著,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別的事物。
奇怪!這里怎么會多了幾棵樹?
她盯著那些樹看了很久,也沒發現什么特別之處。于是低下頭查看,發現鞋子上的血跡不見了,裸露的雙腳也完好無損,剛才血肉模糊的一幕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是幻覺,還是又中了什么尸瘴?或是落入了另一個陣法?”九月將心中的疑惑脫口而出,神情顯得更加疑惑。
尸瘴?陣法?
她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塵,琢磨著剛剛說的話,可惜腦中的思緒十分混亂,只要稍微一用勁,腦子里就像有幾百只野蜂在“嗡嗡”亂竄,吵得她一陣頭暈目眩。
看來只能等出了這片沙漠,她才能記起之前的事了。
九月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下意識低頭看去,眸中露出一絲驚訝。她發現自己左手的手腕處,出現了一只細小的黑色鐲子,似玉非玉,透著瑩瑩白光。
她抬起手腕,將手鐲舉到半空中,透過陽光,端詳著上面的紋理,臉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看了片刻后,她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手鐲里的氣息,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她想將手鐲摘下來,奇怪的是,只要手一碰到那鐲子,它就消失不見了。
九月微微一愣:“難道又是幻覺?”正當她疑惑之時,那鐲子又忽然顯現出來,這時,只聽耳邊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快閃開!”
“誰?”她霍然轉身,卻見身后什么也沒有,卻聽到一陣“轟隆隆”的雷鳴聲由遠處而來。
抬首望去,方圓數百里的黃沙如騎兵云集般滾滾而來。黃沙之上,飄過來一片黑壓壓的云。
仔細看,那烏云里竟藏著數道閃電,讓人不由地冒出一身冷汗。
九月臉色驟變,急忙從枯樹旁縱身一躍,順著一處沙丘的脊背急速向下滾去,任由粗糲的泥沙灌進口鼻、耳朵里,直至遠離數丈之遠。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股磅礴的雷電落了下來,瞬間將那些枯樹炸得細碎。一片沙塵翻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她的背部。
待她掙扎著爬出來時,呆滯的目光往四周掃了一眼,發現那些樹所在的地方,被轟出了一個巨坑,到處是燒焦的痕跡,空氣里隱隱飄著一股奇怪的焦糊味。
方才若不是她反應及時,恐怕早就同那幾棵樹一般,化作一堆齏粉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回過神,發現脖頸處劃開了一道血口子,好在避開了要害,傷口不算太深。她趕忙點了幾個穴位,止住了流血,快速從衣袍上撕下一布條,進行包扎。
然而此刻,她忽然感受到身旁傳來一道凌厲的目光,一扭頭,見一個披著銀色甲胄的人,出現在離自己不到三尺的地方。
此時黃沙消散,天空轉晴,日頭從上空落下,照著那盔甲的甲片,隱隱流動著一層耀眼的銀光,為冰冷的重甲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九月一時呆愣在原地,好半晌,卻聽那銀甲人開口喝道:“何人在此,竟敢擅闖禁地!”聲音里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威壓。
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那銀甲人身形一晃,周身立刻銀光四射,一柄長槍“唰”地出現在手中,鋒利的槍頭隨即在空中一劃,一道無形的風刃向著自己砍過來。
九月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側身避開,只聽一縷風聲從耳邊劃過,正中身后的沙地,“砰”的一聲響,四周頓時沙塵彌漫。
待她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發現沙地上被劈出了一個深溝。
那銀甲人沒料到九月竟能避開,不禁一愣,頓時大喝一聲,手中的長槍如毒蛇般刺出,瞬間化出數道凌厲的勁風,向她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