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城依依西望,并沒有等到那位傳說中的北海神劍。那位挾大勝歸來的神劍。出乎意料地,他們也沒有迎來城下以英武軍為首的雷霆一擊。
據探子觀察,他們大營的人一直在減少。運來的攻城器械又原路運回去了……
接下來減少的是營帳。
上官文龍剛開始以為是席斯搞了一個誘敵之計。上官文龍還嗤之以鼻,兵比我多那么多,還搞這個,孫子兵法白讀了。
結果過了沒幾天,營盤肉眼可見的營帳減少,大營中也沒什么人了。
上官文龍這才覺出不對,派遣騎兵部隊去探查。
原來對方的大部隊已經撤離了……現在去追擊已經毫無意義了。
消息這時才從后方傳來。
定王大范圍調動各府駐軍。其中軍閥混戰時期的北陳后裔陳嗣真,原任吳州府軍指揮使。他騙來了楚州,越州兩州的指揮使,迫其交出兵權。
他本來就有意發展北陳后裔,一時間讓潛伏的勢力浮出水面。竟然直接控制了三州。
定王本以為陳嗣真乃自己的強助,對他在定王時期的主動結交認為是他帝王命數,群雄歸心。故而在之前做親王的日子里,對他也加倍籠絡,給予金錢人脈的助力。
沒想到他利用這些發展它北陳勢力。
而后定王一紙調令讓三州的軍隊北上去增援英武軍攻打大寧城。他竟然拿了軍餉以后,就此反了。
江南煙雨劍門陳鷹越本就是他同宗,而陳鷹越被萬乘擊殺,閃劍門門主朱沁、鐵劍門門主李原也身死。他幫助奕劍門門主顧千帆成為煙雨劍門總門主。
大昭王朝對煙雨劍門本就不待見,又出了大昭利用魔教,間接害死了他們的陳門主這檔子事。陳嗣真利用了這一點。煙雨劍門就此宣稱效忠陳嗣真。
陳嗣真有煙雨劍門劍陣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而此時,地方軍因為大批兵力抽調去了邊關去打大寧城和鐵門關,地方空虛。
一路上陳嗣真連下三府。勢如破竹。
這一切,是陳嗣真兵臨昭京城下時,定王才如夢初醒。他沒有養一柄鋒利的利劍,而是養了一只噬主的餓虎。
陳嗣真起兵不過三個月,因為計劃周詳,幾乎沒遇見什么困難。
他只等打破昭京,就要改朝換代了。
定王只能調回自己北線和西線的部隊前來勤王。
上官文龍得到消息后,將桌子掀翻,大罵,“席斯又玩陰的!”然后如釋重負,無限欣喜。幾乎跑著向楊玄朗報喜。
楊玄朗聽到后,知道雖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畢竟眼前的壓力解開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奪回隱嵐城,糧草在就能多打一段時間……
還不知道那邊的戰況怎么樣,蘇瑜和楊玄朗拜別。他要趕回西線,張子墨那邊還沒有回信,不能指望。趁著萬乘不在,他考慮要完成之前和鐘毓的商量,先搗毀魔教老巢,將九大內閣長老消滅。
萬乘活著,誰都難以相抗。
這一點楊玄朗和上官文龍同樣知道,他們為蘇瑜送行。蘇瑜兩線奔忙,著實辛苦。
時間回到英武軍撤軍前……
席斯收到后方的戰報,他也是不可置信。怎么那陳嗣真說反就反,那三府的兵力就這樣被他奪取。
但圣旨在前,他不得不打亂之前的精密部署。讓部隊有序撤離。
天策軍奔襲是天下一絕,他雖然沒想過是以這樣的結果收場。但他退也要退出名將的樣子。就有了后續的疑兵之計,而后有序撤離。
他本想讓萬乘帶著教眾先走,萬乘只道:“皇上那里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保護住席斯將軍即可。聽聞煙雨劍門高手不少,以防暗殺。”
席斯聽完,他知道他的部隊回去必能扭轉局勢。覺得這萬乘能抓住關鍵,不愧是魔教教主。
而這時有一人越眾而出,是那一直沒什么存在感,默不作聲的李默。
眾人眼光都放在他身上。
李默道:“教主,屬下想要先回京城。”
“你回去作甚?”萬乘瞟了他一眼。他實際是看不起眼前這個男人的,以他的劍法。當今世上,除了他還沒見過的什么鐘毓,和那個叛徒夏侯絕塵。他當屬第三。
他卻一直錮于男女之情。不算大丈夫所為。
“我……”他嘴唇開闔。卻不知如何說。
這時花忘在一旁酸溜溜道:“李長老要回去救圣女。”
威后亦是魔教圣女林笙。
萬乘不屑“哼”了一聲,“我女兒現在貴為大昭皇后。輪得到你去救?”
李默不做聲。
萬乘只道,他就算不允許,他也會去。李默從來也沒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吧。”
天色已晚,李默剛出了大帳就回去收拾行囊。
等他要邁出營地時,“等等。”有人叫住了他。
從陰影里走出了一個人。“李長老,我劍宮的絕學‘砯崕劍氣’還有夏侯師伯的心得。您現在可以給我了吧。”
張子墨自投入火羽教,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砯崕劍氣”和夏侯絕塵留下的劍道心得。他知道,師父死了,世上再沒人會這劍氣了。
李默一直沒有回應。但張子墨自認為他會教的,沒什么理由。他就是這樣認為的。
李默沒有轉身。
“當年夏侯兄傳授給我這些東西,是覺得我是劍道中人。說與我有緣。這些年我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什么獨獨傳給我這些東西。”
“直到我見黃金臺大雪飄落,你失去了一個個對你重要的人。而后一劍殺死你的師父時,我知道應該是緣分到了。你的身上滿是遺憾,你需要那些東西。”
“心得和劍法都在你枕頭下。是你受傷回來那天我放的。另外,你睡得太死。懷中的信箋也掉了出來。我幫你收好的。”
張子墨聽到這話,先是驚訝于那天回來竟然睡得那么死,看來是太累了。而東西其實已經在自己那里。他心中稍安。
最后恐懼襲來,楊玄朗的信他看了?
“那信……”
“不用對我解釋,你……小心明肅……”
李默騎上馬就奔赴京城了。
京城。
這座城池,發展的年數并不多。甚至比起南方的一些城市,繁華還有遜色。但,天下菁華在此。凡有心從政者,凡有志引領百姓者。都會集中于此。
此時卻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北陳后裔陳嗣真率領大軍十萬將此城團團圍住。
城內只有金吾衛一軍,和一路敗退收攏的部隊。人數不算少,但在楊珀眼里,這些人完全不能讓他心安。金吾衛的各位將軍都換掉了,但說到底這支軍隊還是忠于老皇帝。只有以大昭旗號才能讓他們效忠。
但城中卻無一良將。
他手下頭號大將席斯被派往了北線,而在之前政變里顯示出卓越能力的豹韜軍左副將沈恭行也在西線戰場。
兵部他換上的人他知道,勾心斗角還行。打仗卻不行。他也不能用之前被裁撤的人,說不好就是一個反戈一擊。
他實在無法,就自任大將軍。統領三軍。還好當年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沒有落下這些玩意。
和陳嗣真的第一仗打得不勝不敗。但楊珀已經有了自信。
上弦月,月色緋紅。
楊珀結束了一天的征戰回到皇宮,他的戰甲金光璀璨,他還沒來得及脫。只有他的兜鍪讓身邊的太監拿著了。
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找林笙,他現在的皇后。他一直以謀略和陰詭著稱,他今天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退了陳嗣真的進攻。
他要告訴林笙,他不僅智謀勝過眾人,他的武力一樣不輸給大哥。
可惜他卻忘了,陳嗣真也是他培養起來的。
事實上,他去林笙那里,也只是想像一個正常支撐家庭的男人,想回家得到一些溫暖吧。
一人迎面而來。他認出了是明肅——那個一貫儒雅又心中有韜略的男人。
有時候連他也猜不出明肅。有時候明明覺得他已經猜透了明肅,但又好像是明肅故意造成的假象。但長久以來明肅對自己的計劃都大有裨益,事情都完成的很好。也就不想深究了。
但此時他心中有點不悅,怎么明肅沒有聽宣就來了?他是功勛卓著,但不代表他可以恃寵而驕。
楊珀不動聲色,“明先生憊夜而來,可有要事?”
明肅并不下跪。
楊珀已經心中有火。
只聽明肅道:“在下有事,想請陛下龍馭賓天。”
“你說什么?”楊珀先是被驚到,而后以他的聰明立刻想出來此中關竅。他想起了火羽教的教義——那所謂亂平之論。
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
楊珀大叫:“護駕!”一眾士兵,紛紛上前。御前侍衛都不是吃素的,短刀拔出,滾地砍腿。正面大刀劈砍,兩側鐵鏈飛鉤。事發突然,他們也絲毫不亂,上來就是一套合擊之術。
明肅一瞬間爆出上百道風刀,這份實力,怕是慕容霄吟在此也不過如此了。
御前侍衛一瞬間被擊潰。
一道縹緲的風刀,在空中像回旋鏢一樣繞了個圈打向楊珀。
楊珀已經忘記了抵擋這風刀的一招怎么用。他在臨終之時,拼命地回想劍圣的教誨。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鮮血飚出,楊珀的人生就此終了。
明肅向天空釋放煙花彈,那煙花在寂寥地夜色中格外明亮。
接到信號的魔教教眾,在大寧城各處放起了火。宮里的一些低級別太監已經盯著天空好久,此時終于露出藏在懷中的短刀。他們如餓狼般向著宮內撲去。
今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