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李卡轉學前上初二的時候，父親請求學校最好的英語老師給他開小灶，每天午休去他那補課。
禿子班主任知道后，陰陽怪氣的嘲諷：“咱們班英語老師多好一個老師，你還去找別的英語老師補課，你讓她多傷心？”
李卡事后，才想到，對啊，這件事讓鐘老師知道了，她得多傷心，自己的學生偷偷去別的英語老師那補課，有問題不找她，自己是多失敗。
這是事后李卡才想到的，后來誠懇的向英語老師道歉，并和父親說不再去那個英語老師那補課了。
這是事后，事后……
那么是什么事？
禿子班主任嘲諷李卡這件事嗎？
并不是。
那個數學老師，兼班主任，那個半禿子。
嘲諷完，李卡心里炸裂了。
腦袋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
滿腦子都是：明明是我爸逼我去的！明明不是我的意思！為什么賴在我頭上？為什么！為什么！憑什么！
“憑什么？！”腦袋里的東西沖了出來，李卡憤怒的站起來，沖禿子班主任喊道。
禿子班主任臉色一下變了，喝道：“給我跪下！”
這聲大喝，喊醒了李卡，李卡心里有些顫抖，自己剛剛說了什么？
見李卡不為所動，禿子班主任沖上前，揪起李卡的耳朵，用力甩了一巴掌。
李卡懵了，禿子的巴掌并不疼，他扇耳光已經扇出經驗來了。能讓耳光聲很脆很響，卻不是很疼，但讓人腦瓜子嗡嗡的。
禿子班主任又踢了李卡的小腿，李卡受不住力，跪了下去。
“這節(jié)課你給我跪著上！”
李卡的眼睛在充血，腦袋里滿是暴戾，有個聲音一直重復的在他心里環(huán)繞。
“看見你的凳子了嗎？端起它，砸在禿子的腦袋上！”
這句話，一遍一遍地蠱惑著李卡，他的手慢慢伸向了凳子，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禿子。
而禿子正在認真的上課，沒有看到李卡陰暗的臉。
忽然，他想到了另一個和他同姓的同學——李瞳。長期的調皮搗蛋，在禿子班主任的課上，下跪、被揪耳朵、被扇耳光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有一次他十分不服，一直瞪著禿子班主任，還語言頂撞他。
禿子班主任直接放下課程，讓他跪下，揪著他的耳朵，左右臉扇了十幾分鐘。之后禿子班主任的每一節(jié)課，都讓他跪在講臺旁邊上課。
直到一個月后，他妥協了，道歉了，才回到座位上。
李卡想到了他，抓著凳子的手，慢慢放下了。
他低下頭，努力收住屈辱的淚水，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可以挨打，但不能下跪！
但是他確實慫了，這一刻慫了，他害怕也要跪一個月，所以他忍住了和禿子的對抗。
禿子班主任的暴力體罰，很多家長都是知道的，但他是老一輩教師。
那段時期，沒有辦法高考，他選擇了練武和拉二胡。
很難想象，有暴力因子的他，同樣喜歡音樂喜歡藝術。
恢復高考的時候，他立馬考了師范，開始為國家輸送人才。
而在他的暴政下，他的班級，升學率都是100%，并且去到高中最好的奧賽班的同學最多，剩下的也都能進稍差一點的實驗班。他的手里，絕不會出現淪落高中最差的重點班的學生。
所以，很多家長默認了這件事。
家長那個時期，可比這些孩子皮多了，誰沒挨過打啊。
挨打就能上好高中，好班級，這個打挨得值！
而他教學這么多年以來，作為恢復高考后第一批出來的教師，他無所畏懼地執(zhí)行著暴政。
用他自己的一句話來說，就是：“校長都得給我面子！你在這跟我犟？”
對，校長都尊敬他，教育局也有他的學生，家長都支持他，這些讓他肆無忌憚地體罰學生。
直到后來，一件事，讓李卡覺得惡心，然后毅然轉學。
那是剛升初三，下了第一節(jié)晚自習，他假意和同學們打好關系，和同學們比掰手腕，增進一下感情。
李卡冷笑，心里無限嘲諷，就你那好感度，在學生心里已經是負的了，還增進感情，增個毛??！
同學們一個個出手，都敗在了他的手下。
后來班里最壯的同學上去，眼看要贏了，最后還是被禿子翻盤，大壯惜敗。
最后班長上去了，開始還是僵持，但是沒多久，班長漲紅了臉，“呀”的一聲，把禿子的手腕按倒了。
班長松了口氣，剛剛著實憋壞了，然后是喜悅，望向四周，同學們也歡呼雀躍，最后他看向了禿子班主任。
禿子的臉是陰沉的，班長的笑容僵了。
禿子一巴掌甩在班長臉上：“這么多人不知道給我留點面子嗎？”
班長捂著臉，滿臉的不可思議，李卡仿佛聽到了一些東西碎裂的聲音。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安靜了，李卡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他沒有覺得憤怒，沒有覺得害怕。
他急忙跑到廁所。
吐了。
惡心！
太惡心了！
李卡想到了狂人日記，想到了那句話，“但在我看來，這滿滿的只有兩個字——吃人！”
禿子不是為了學生的未來才施暴，他是為了發(fā)泄自己，才施暴！
當晚，李卡回到家，堅定地和父親說：“我要轉學！”
而班長……
班長是靠自己優(yōu)秀的成績，以及良好的人品，被大家選舉出來的。
而那一天后，他變了。
晚自習老師不在的時候，以前班長都會走到講臺，讓大家不要吵鬧，時不時到教室門口看一看，有教導處的老師巡查，就立馬給同學們報信。
那一天后的一次晚自習，沒有老師。
班長坐到了講臺上，沒有溫習功課，而是眼神冷漠地看著下面吵鬧的同學。
班長忽地拿起尺子，拍在課桌上，一聲巨響，大家都安靜了：“上晚自習了！都安靜點！你們不學，不要影響其他同學！”
事實證明，尺子的質量是真的好。
但是安靜沒過多久，角落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那個跟李卡同姓的人——李瞳。
“李瞳！你給我過來！”班長大喝道。
李瞳一臉不屑走到講臺旁。
李卡猜他心里在想：我怕那個禿子，難道還能怕你不成？
班長憤怒的看著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人，李卡卻從班長眼中看出了掙扎。
隨后，一巴掌落在了李瞳的臉上。
一聲悶響，不同于禿子的巴掌的脆響，大家都意識到，這巴掌打得結實！
班長也意識到了，他的眼神開始有些慌亂。
李瞳捂著臉，有些東西流到了他手上，他擦了擦，拿著手看，是鮮血，耳朵留下的鮮血。
李瞳把手上的血遞給班長看，同時大發(fā)脾氣：“把我耳朵打壞了，你賠的起嗎？”
班長的眼神由驚慌變成了憤怒：“那你違反課堂紀律就是對的？”
學習委員去報告了禿子班主任，禿子帶李瞳去了校醫(yī)務室，同時叫上了班長。
這件事被壓了下來，李卡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總之李瞳的家長，并沒有追究這件事?；蛘?，他們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
惡心想吐的感覺再次在李卡胸口翻涌，壞人終究有了繼承人。
屠龍者終究變成了惡龍！
之后的事情，李卡都是聽說的了。班長，慢慢喜歡上了體罰同學。
李瞳高中考上了實驗班，僅次于最好的奧賽班。但是上了高中，沒有人像禿子那樣嚴格管教他，他開始放任自己，享受自由。
他愛上了看小說，看得飛快，《誅仙》六部，他一個星期就能看完一部。那么厚一本，一個星期看完，指定是用了上課的時間。
所以他高二自然淪落到了最差的班級。
其他很多同學亦是如此，解放了初中所承受的高壓，一下變得墮落。
只有部分在最好的奧賽班的同學，依舊保持著良好的成績。
而這些人，在初中也一直都是比較乖巧聽話，一心只有學習的人，禿子班主任也幾乎沒有懲罰過他們。
于是李卡在想，也許，中考能考上好班級，高考能考上好大學，大約是因為熱愛。
他們熱愛著學習，養(yǎng)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
而那些被迫學習的，終究在稍微自由的時候，墮落了。
錯的是那些學生嗎？
想來不是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就像豆奶，他熱愛籃球，并且打籃球很厲害，雖然學習不行。
錯的是，把一群擁有不同天賦的人，放在一個鍋里，逼迫他們做同一件事。埋沒他們的天賦，只挑選出適合出鍋的材料。
而那些不適合的，在沒有找到自己的那口鍋的時候，一直被當做廢料，在鍋里撈一撈，就被掌勺的人嫌棄、拋棄。
廢物是怎樣練成的？
大抵是沒有廢物的，只是沒找到對的路罷了。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然而現實是，一只大手，把所有人都推到了一條大路，任何想偏移尋找其他出路的人，都被拉扯了回來。
跑著跑著，人們已經忘記了起跑的原因，也不知道終點在哪。
只要沿著這條路一直跑，應該就是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