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
不過短短半日,馬車從山野間的寂靜就走過了長安城的繁華,陸念拉開車窗的簾子,果然是熟悉的大街小巷,喧嚷著熱鬧著。
長安城多的是達官貴人,像這樣精致的馬車在錦縣是要引人爭相觀看的,這里卻多如牛毛。
馬車駛向城西,城西的道路分明要寬敞的多,路的周圍栽種著桃花,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滿眼的粉色襯著紅磚綠瓦的院墻,樹下兩只白色的貓懶懶地躺著,馬車緩緩的停下,府門前是幾個燙金的大字。
輔國將軍府。
這是圣上御賜的牌匾,也是陸家人的驕傲之一,早有通傳,此刻兩扇深色的府門大開,站著丫鬟婆子一大群人,而被這些人圍繞在中間的便是她的父親陸朝和繼母鄭月容了。陸朝曾是北朝有名的美男子,多年征戰(zhàn)后那份俊美中平添了肅殺之意,目光沉沉直叫人不敢平視,而旁邊的鄭月容剛年過三十,相貌平平,眉眼間卻自有溫順柔和之意,兩人站在一起甚是和諧。
山萸扶著陸念緩緩下了馬車,府中姨娘們和丫鬟婆子皆是行了一禮,陸念微笑地看著面前的兩人,也行了一禮,動作嫻熟,仿佛一個因著回家而欣喜的少女:
“父親,母親。”她的聲音如山間的溪水緩緩流瀉,眉角上揚,長長的睫毛仿若一對翩然的蝴蝶。
陸朝溫和地看著她,眼底劃過一絲意外的驚艷,他一向對后宅之事不甚過問,女兒在他眼中也不過是遲早要嫁出去謀得利益的工具罷了,幾年過去竟是出落的越發(fā)美麗了,他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陸念的肩,仿佛無限欣慰似的,“回來就好,我和你母親都想你。”
此時從鄭月容身后跑出來一個約莫兩歲多的小女孩,梳著小小的發(fā)髻,圓圓的臉玉雪可愛的樣子,扯著陸念的衣角躲進她的裙子里笑。
“想必這就是我的小和妹妹了。”陸念蹲下來捏了捏小丫頭胖嘟嘟的臉,長得是和鄭月容有些像的,她倒是兒女雙全了。
“小和,叫姐姐。”鄭月容笑著說,小和也只是咿咿呀呀地叫了兩聲,“你弟弟進學去了,不然也好讓他來迎你。”
“讀書是大事,豈能為這等小事耽擱。”陸念牽著小小的陸和往里走,“倒是叫母親和父親掛心了。”
陸朝因著有公務在身,先吩咐了兩句便走了,反倒是鄭月容拉著她噓寒問暖。
“我已吩咐人將你的院子收拾好,你只管和她們?nèi)ィ帐昂昧诉^幾日再去和你祖母請安,她老人家這幾日身子不大爽利。”鄭月容臉上也是關心的神色,配上她溫和平淡的臉,顯得十分真誠起來,囑咐了一連串終于放她走了,還撥給了她十個丫鬟。
“如今你還小,身邊需要個嬤嬤照應著,我身邊的常嬤嬤也是跟我許久的老人了,有她在你的飲食起居定不會讓人怠慢了。”
“母親說的是,枉我回府前還日日惶恐母親記著當年之事而不肯親近于我,倒是念兒多慮了。”
陸念注視著鄭月如的眼睛,如今十四歲的她已經(jīng)和鄭月如一般高了,那雙清冷的眸子里仿佛盛著山間陽光流轉的清泉,直視人心,叫已經(jīng)年過三十的鄭月如有些莫名的心慌,
兩個人又是寒暄了一陣,才各自告別。
常嬤嬤對陸念恭敬的行了一禮,帶著丫頭們在各自安頓好,由于她從前和母親的牡丹閣如今繼母鄭月容搬了進去,于是給她分了行云閣。
行云閣在整個陸府算得上是較為偏僻的院子了,在陸府最后面,已是多年未住人,幾些前鄭月容差人打掃了一遍,如今卻仍是有些灰撲撲的味道,院里的樹即便是到了春天也只是長出了幾片葉子,快要枯萎的模樣。
丫鬟們看在眼里,竟是連姨娘們的院子也不如些,不禁對陸念這個主子在將軍府的地位有了更深一層的思量。
常嬤嬤安排好了丫頭們,徹底安頓下來已是晚上了,鄭月容倒是安排人送了些衣裳首飾來,只不過這些衣裙紅的紅綠的綠,繡牡丹又繡海棠,老氣十足,斷不像年輕少女穿的衣服,而送來的金簪玉鐲,也是些一般的成色。
中間小廚房還來送了一頓飯,一碗粥一盤炒青菜,玉竹惟妙惟肖的模仿了一遍廚房里嬤嬤們,眼角翹得高高的,“小姐本就在山上吃清粥素菜的,我們廚房的老婆子哪好隨意就做了別的菜色!”
春日的晚上月色還不甚明顯,又淺淺地下起了雨,拍打在窗戶上,屋內(nèi)燃著明黃色的燭火,在陸年的臉上投影出長長的睫毛和光潔的頸脖,她拿著今日送來的衣裳縫制著,一舉一動皆是專注,屋內(nèi)門窗緊閉,隔絕開門守著的兩個丫頭。
“明日山竹你出府把這些金簪尋個當鋪當些銀錢回來罷,如今我們手頭是太緊迫了。”
陸念略略有些無奈的聲音從房里傳出來,門口守著的夏荷有些悶悶的,她們原本是夫人房里的人,如今跟了這不受寵的小姐,以后的日子怕也是難過呢。
春月卻不以為然,她壓低了聲音安慰著夏荷:“你以為我們?yōu)楹螐姆蛉朔坷锍鰜恚俊彼滟N在門上仔細聽著里邊主仆三人說笑的聲音,“你也是個蠢笨的,只要我們…何愁沒有好日子過?”
夏荷恍然大悟般。
門外的人和門內(nèi)的人隔絕起來,心中也各有所想,屋內(nèi)的山萸看著安然專注的陸念,總覺得自家小姐有什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