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十一月底，寒風在人們沒有預示的時刻就悄悄降臨了。有幾天下雨的日子，我們就停止了足球訓練。等到月底最后一天，又是一個晴天，林教練又緊鑼密鼓地準備訓練事宜。

　　這個天氣，跑一會兒身體就會發汗，陽光也不刺眼，反而十分溫暖，最適合進行一場激烈的足球比賽了。在這段時間，林教練不僅教授我們團隊配合與戰場的打法，也拉出一只其他學校的戰隊與我們一起訓練。

　　那只戰隊聽說是監利那邊的學校，實力不錯，都是一些年級比我們低的學生，場上表現更加鋒利，很不好對付。白億的左腿優勢往往讓對方無所適從，我們緊密配合，他們很難打到我們球門去。

　　作為守門員，這是讓我無法忍受的事情。

　　如果己方戰隊順風局，我完全無法發揮自己的優勢，也沒有任何表現可言。于是我清閑地坐在門框的邊上，看著己方隊員正在強射對方球門，實在是無聊的可以。

　　后來想起和監利的這場比賽，白億都覺得簡單地過分，完全沒有任何挑戰。

　　也就是這幾天，我再沒有在走廊上看書或者發呆，大部分時間都在閱覽室做筆記，或者想著如何接近西子。那扇被白億打破的窗戶，學校沒有找我們的麻煩。也許他們忙的焦頭爛額，也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刻，引發與學生之間的沖突。于是那扇窗戶就那樣空著，時不時寒風從外面灌進來，走廊冷清不少，這惹得大家一陣不滿。

　　不過也就是在那幾個下雨天，操場也看不到西子健身的影子，后來我主動去一班教室找她，坦言想成為她的朋友。

　　“你隨時可以成為我的朋友。”西子很認真地說。

　　要是你莫名其妙去找一個女孩子，坦言要成為她的朋友，就算不對你翻白眼，也不會給你好臉色吧。可是，西子不同，她很希望跟我成為朋友，盡管我們彼此還沒有相互了解。

　　那算是近來，最讓我開心的事情。

　　我一直以為，自己這樣子，是無論如何配不上品學兼優的西子的。要是我一直這么想，把心事放在心里，只能自欺欺人。要是我選擇了其他的相對于西子更差一點的女孩，那么就是“逆向選擇”。如果能夠打破這種思維，主動去接觸西子，就算失敗的話也可以毫無遺憾。

　　于是我漸漸明白，有些美好的事物，只是因為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錯誤思維。如果轉換思想，你怎么就確定人家就一定看不上你呢？要是每個人都逃避的話，你喜歡的女孩子只能孤獨終老了。

　　后來，我刻意接近西子，與她談話，和她跑步，有時中午吃午飯也在教室門口等她。西子從來沒有解釋過什么，也沒有給過我什么承諾，但是我卻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后來時常我們與白億惠慧子出去玩，吃飯，逛街之類的，還算融洽。

　　我記得有一次，白億，惠慧子，西子和我，在雙休日前去長江畔散步。

　　那是一個深秋的傍晚，松林都變得有些蒼白，顯示出褐色的陳舊感。銀杏樹都落得光禿禿的，只剩下筆直的軀干，這忙壞了負責打掃的清潔阿姨。

　　迎著淙淙的江水，我們走在防洪堤壩上，眼望四極，心胸開朗。惠慧子和西子手挽著手走在前面，我和白億則殿后，在后面緩緩得跟隨著，像兩位守衛公主的士兵，忠實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白億調皮地挽起我的手，糯糯地說道：“我也想手挽著手走路呢。你看，她倆多親密，像一對雙胞胎似的。”

　　“え？いや。”我嫌棄地撒開手忙說道。“別惡心我了，那是女孩子做的事情。我們……怎么可以。”

　　“女孩子做的事情，男孩子就不能做嗎？”

　　“唔。是的呀，要是做的話，很奇怪吧。”

　　“比如呢？”

　　“比如……手牽手上廁所，手牽手走路，撒嬌撒潑，以及跳性感舞蹈之類的。”

　　“喲。雖然這樣說……”白億拉長聲音說。“可是我還是想拉著你的手嘛。”

　　“嘔——”

　　“哈哈。子敬兄，是不是夸張了點兒。”

　　我扶著胸口，搖搖頭說道：“千萬別這樣，我會受不了。”

　　白億尷尬地撓撓頭，拔出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咀嚼，看著前面竊竊私語地兩個女孩子，說道：“子敬兄。多好啊，你們能夠在一起。我覺得再適合不過啦。”

　　“哪適合了？你覺得很適合嗎。”

　　“是啊。都是書呆子，哈哈。性格挺好，說話溫和，也不吵鬧，關注別人的感受，沒有再比西子合適你的人啦。”

　　“嘿嘿。”我羞赧地笑道。“也要多虧你了。”

　　“哪有，沒有的事，都是你自己的功勞啦。”

　　白億領著我走到鐵牛磯旁邊的公園長椅，坐下來面對江水，而惠慧子和西子則靠在白石柱上低聲地聊著，發出鈴鐺般的笑聲。我們坐下后，白億搭著二郎腿，嚼著狗尾巴草，無意中說道：“子敬兄。不想這么過了呢。太沒意思了，想找點新鮮的，沒做過的東西試試。”

　　“唔。指怎么樣的？”

　　“比如，那些大家不認同的事情……就想去試試，什么感覺，或者有什么值得著迷的地方。你說，那是什么感覺？”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有它上癮的原因吧。”

　　“就是如此。我加入龐師兄的隊伍，就想嘗嘗那種事兒，不為別人的……只想試試。現在這想法尤其強烈。”

　　“學壞？”

　　“那當然不算是。龐師兄雖然不是那種什么都玩的人，但是他們九班有許多這樣的人。跟他們成為朋友很簡單，也好奇他們的生活，所以……我才主動加入進去。”

　　“跟著他們并不是好事，你得明白。”我有些擔憂，隱隱覺得白億的想法有些問題，具體原因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對于差生的一種恐懼，還是對于這種近墨者黑的排斥。

　　說起差生，我自己不也是差生，為什么還去懼怕差生呢。

　　“以后要是怎么樣，子敬兄，千萬得制住我。不過……要是無法的話，就任由我去吧。”

　　“怎么能這么說，生離死別似的。”

　　“哈哈。青春嘛，就禁不住有些莫名的悲傷。”

　　在這個躁動的時代，能夠躲進靜謐的激情深處的人確實是幸福的。然而，我們都還處于表層，被社會潮流推動著。這種無奈感驅使我們變得更加狂躁，沖動，積憤。

　　我無法進入白億的內心世界，自然就無法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不過，我發覺他有著青春的妄動和叛逆，不拘世俗，既混跡社會受人歡迎，又在事后大肆諷刺那些骯臟的人和事。

　　后來我們又聚會多次，不是逛街，就是朝著人行道踩馬路。固然這樣沒有什么實在的用處，我們卻樂在其中。西子也坦言十分開心，沒有比現在這段時間更開心的時候，于是我更加開心。能夠為西子帶來她希望的快樂的感覺，也是可以值得驕傲的成就啊。

　　說實話，我跟西子就是這樣的關系。既不顯得過于親密，也不顯得過于疏離，是一個兩者都能接受的距離。于是我們就這樣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真是奇怪，我所有的思考都能在她那里得到回應，她也會提出讓我感興趣的話題。這并不是刻意的諂媚，而是自然而然的一種話題的討論。

　　這讓我意識到，我們倆是有共通點的。閱讀，學習，反思，安靜地坐下來冥想。這在別人看來莫名其妙的舉動，在西子看來是在正常不過啦。

　　真是十分慶幸。我遇到了西子，并且有勇氣跟她在一起。不然，我就得錯過一個獲得知己的機會了。

　　朋友易得，知己難求。

　　當我這么想的時候，那些物欲，和異性的戀情早就被我丟到爪洼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