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一首碧莉的歌
“啊!子敬,你來啦。”
李阿姨正在忙活手里的工作,瞥我一眼,也沒停下手里的活計,說道。
“不好意思噢。工作太忙了,來不及招待你。隨便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
李阿姨說話依然溫柔,面色平靜,看不到任何波瀾。
如此,我有些猶疑了。
“阿姨。十分抱歉。”我彎下腰鞠躬,說道。
“因為……約定與西子參加運動會。耽誤了住院時間,心里……十分過意不去。請阿姨原諒。”
“啊——”
阿姨稍稍等下手里的活計,頭抬向右上角方向凝想一會兒,淡淡地說道。
“不用自責(zé)的,子敬。你這么想……我不知道西子會怎么想呢,但是最起碼我會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畢竟……因為病情給你的生活添麻煩了啊。”
李阿姨的話讓我感到無地自容。
正巧奶茶店里寥寥幾人,我就坐在工作臺旁邊,兩手交叉地放在天藍色木制工作臺上,簡單地述說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
聽完后,李阿姨恬靜地回應(yīng)道:“原來是這樣啊。這一切都是出于巧合,實在沒什么可以追責(zé)的,西子也會這樣想的。”
于是我談及龐師兄已經(jīng)將西子送往醫(yī)院,請她放心。
“謝謝,我預(yù)先已經(jīng)知道啦。”
李阿姨用一塊抹布一邊擦拭杯具,一邊說道。
“這不……等忙活完,我就得去醫(yī)院看看。不能總是麻煩大海啊。”
“唔。龐師兄……十分關(guān)心西子呢。他們小時候就是朋友來著吧。”我問道。
“是啊,的確是這樣。從小就在一起玩來著。”李阿姨回憶似地笑笑,說道。“那時候和西子爸爸創(chuàng)業(yè)開小店,就在街角十字路口來著。
一個橘黃色的水果店,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黃橘的味道,覺得只要天天吃橘子,就可以吃得飽飽的,你信不信。”
然后不等我回應(yīng),她就繼續(xù)說道。
“大海與我們挨得挺近,小時候胖胖的,像個小武士,跟在西子后面保護她。由于西子有先天性心臟病,沒有人愿意和她玩,好像她的生命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不定哪一天就不會存在了。
只有大海喜歡和西子在一起,跟她說話,跟她玩游戲,時時刻刻保護她,身怕一不小心就昏倒了怎樣。
多虧大海的照料,我們的負(fù)擔(dān)減輕不少,西子能夠有玩伴,我們開心得不得了,哪還能奢求什么呢。
真的,我們挺慚愧的。為什么讓西子一生下就與其他孩子不同,那時候醫(yī)生勸誡我們放棄這個孩子,可是做出這個決定很難,是萬萬不能放棄的。當(dāng)這個小生命降臨人世間,我們的生活既幸福,又更加艱苦。
醫(yī)院是跑慣了的,科室,診所,方位什么的,我都門兒清。然后就是各種指標(biāo)檢查啦,定期復(fù)查啦,吃藥打針啦,通通像一個套餐,都湊在一起了。
子敬,西子說:最羨慕的就是你。為什么羨慕?她沒有說。只是說跟你成為朋友讓她感到很開心,你身上的特質(zhì)是大海沒有的,那些乖巧的學(xué)生沒的,老師沒有的,雖然我也不懂,可是西子就是說你特別呀。特別喜歡跟你在一起呢。”
“唔。她的確是高估我啦。”我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到。
“子敬,別這么想。”李阿姨說道。“吃藥打針,她都習(xí)慣了,心思也比任何人復(fù)雜許多。
我身怕她想不開。尋短見的事情多了去的。
西子太懂事了,她坦言要好好地活下去,為了家庭和我,盡管他的爸爸做了逃兵,可是這個家還是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維持。”
“西子的父親……”我問道。
“逃兵呀。不知道哪一天出去就沒有回來了,西子找了幾條街,問過很多人,都沒有人影。
實在沒辦法,壓力太大了,我能理解他。要是他還記得西子,我希望別丟下西子才好,不管跟誰過,自己的孩子怎么也不能拋棄的吧。
后來————
就習(xí)慣了,不需要他也能照常過日子。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中國太大了,漫無邊際,上哪里都找不到。過得如何也不需要擔(dān)心,不必為一個逃兵擔(dān)心受怕的,真的……”
李阿姨一直講,我像個忠實的觀眾安靜地聽著。直到實在沒有什么可聊的,手里的活計也忙活完了。
“子敬。今天是雙休日吧。”李阿姨問道。
“的確是的,完全不用擔(dān)心回學(xué)校的事兒。那兒現(xiàn)在鬧的厲害呢。”我說道。
“竟然如此,不知道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當(dāng)然,對你來說,是再輕松不過了。”李阿姨說道。
“當(dāng)然可以。阿姨,我愿意幫您。”我說道。
“很簡單。我得去醫(yī)院看看,這段時間,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店。時間來得及的話,我會很快回來的。”李阿姨說道。
我爽快的答應(yīng)了。
之前,西子在閑暇時教會我售賣奶茶與制作奶茶的相關(guān)業(yè)務(wù),作為一項生存技能,我已經(jīng)能夠獨當(dāng)一面了。
既然阿姨這么信任,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下來,我拍著胸脯保證看管好店鋪,等他們從醫(yī)院里回來。
李阿姨囑托幾句,便起身奔向人民醫(yī)院,那里離這兒不遠,騎著電動車很快就能抵達。
于是我獨自一人在奶茶店的工作臺上,一人兼飾兩角,一面收銀打賬,一面制作各種看起來五顏六色的精奶茶。如此忙活下去,情緒竟然輕松許多,整個身體也自然舒展開來。
此時傍晚時分,櫥窗外都是來來往往下班的工薪階層和統(tǒng)一制服的學(xué)生,望著他們步履匆匆地樣子,我卻在享受著一種舒適的寧靜。
奶茶店的音樂設(shè)備是高配,能夠放出高分貝,高音質(zhì),低失真的音樂。
幾十個平方的封閉式小屋正適宜聲樂的傳遞,墻面涂飾的厚厚的吸音材料也不必?fù)?dān)心音樂過于吵鬧而引起鄰居的投訴。
于是我小心關(guān)上玻璃門,點開一首碧莉的“Lovely”,那悠揚而憂傷的前調(diào)就在奶茶店各處蔓延開來。
接著是低沉的女聲和帶著磁性的男聲合唱,徐徐到高潮后,并不是緊促而高揚的爆炸音,我討厭那樣的聲音。
碧莉的嗓音低沉,磁性,清亮,像少女采摘的玫瑰,帶點血色的浪漫。所以那種高潮迭起,我的干勁兒就更大了,做起事來就更有效率。
幾個靚麗的女孩,一些急匆匆的白領(lǐng),都一個接著一個地開門進來。聽到絲滑的音樂,他們都情不自禁地帶上門,放低了高跟鞋踐踏地板的噪音。
“這是誰唱的,真好聽!”
一位穿著JK制服短裙,梳著馬尾辮的女孩,畫著淡妝。
她用手拍一下大腿,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右手拖住下巴,看著我問道。
我說是碧莉的“Lovely”。
她說一定要去聽一聽,錯過的話就太遺憾了。
她又問碧莉的歌有什么特點。
我回答說:“喪氣,老家死人后哭喪似的,憂郁,還帶點放肆無忌。”
那個女孩笑笑,說第一次聽見一個聽眾這么評價他喜歡的歌手,真夠新鮮的。
我笑笑沒說話,的確說的是心里話,本身就是那么覺得而已。
第一聽見碧莉的歌,也是祖父逝去的那天,特別合景,以后遇到傷心的事也聽一聽,就把所有的情緒都帶到歌里去,自己就不會一直搭著臉了。
“你可真有趣。你對歌曲的理解也與眾不同。有意思。”那個女孩調(diào)皮地說道。
我說一般般而已,有感而發(fā)。
“要不,改天我約你去操場聽歌怎樣。”女孩說。“我們在玩吉他,有幾個玩得來的朋友,要是你有興趣的話,,,”
我婉言拒絕,坦言喜歡安靜。
“哈哈。第一次被拒絕呢……”她說。“我見過你,你可能不記得啦。惠慧子班的,上次你給我們講《雪女》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呢?再怎么說,也不能說一半,就急匆匆地去找另外一個女孩表白吧?在場那么多女孩,你一個也看不上耶!”
我連忙解釋。
“當(dāng)然不是這樣,千萬別這樣想。當(dāng)時比較……緊急,所以……千萬別放在心上。”
“好吧。下次什么時候,把剩下的故事講了吧,弄得大家心癢癢的,這可不好。”
“一定,必須的。”
“你叫子敬?
從白億那知道的。要是來得及的話,講給我一個人也可以,我是在不在意的。所有人里面,我最關(guān)心后面的故事了。
所以……可以的話……”
后來越來越多人進來購買奶茶,我忙得手忙腳亂,那個女孩便幫我收銀打賬,讓我輕松了不少。
“可以的,改天約一個時間,還是操場,好好謝謝你。”我說道。
“可以可以,再好不過。”她說。
忙到晚上,人變少之后,我們終于可以閑下來。女孩告辭,并告訴我一個確切的時間,一定要給我彈奏一曲來著。約定的時間不早不晚,因為事情實在太多,后來我漸漸有些遺忘了。
“我叫欣怡,可要記牢了,否則……哼哼。”臨走時,她說道。
名字是記得牢牢的,具體的約會也不知道忘到那里去了。那時候心里只有西子的病況,光顧著照顧她,就沒有在意與其他女孩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