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優沒有讓行蘇杭送自己，他既然還以為他和傅哲好著，還以為自己肚子里還有一個小寶寶，那么就讓一切更完美一些吧。

　　她告訴行蘇杭傅哲會來接他，他們還要去別的地方買點東西，行蘇杭說“好”，就一個人開車走了。

　　他走了之后，游優又四處轉了轉，準備返回時，沈雨林打來了電話，游優很平靜地接了電話，很平靜地應對了他，他無非說的就是看到了網上的一些信息，這段時間聯系不上她，很擔心她之類的，他還說他很奇怪，很實誠地問游優：“你和行蘇杭的戀情有什么好上熱搜的？”

　　游優笑：“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應該問問你家唐糖？當時游優心里這樣想，但是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如果這件事，傅哲是另外一種處理態度，估計唐糖再怎么離間，她依然是穩贏的，可惜，該來的總會來，她是輸了，輸得徹底。

　　沈雨林沉默了會兒問道：“那你那邊沒什么事兒吧？”

　　游優說：“沒什么事兒，那個，沈雨林，你答應我件事。”

　　沈雨林：“你說。”

　　“你答應我，不要給任何人透露我的任何信息了好嗎？我……有點怕了……”

　　“我……好……網絡上那些，你不要在意……”

　　“我沒有在意。”

　　“哦……那個網上說，你其實是有一個男友的……說你是出軌行蘇杭，說我是你前夫的事情，那個我已經承認了……承認就承認，本來就是，也沒什么……還有孩子什么的，亂得我都不清不楚，這都是怎么回事？”

　　一連串的提問讓游優腦殼疼，她印象中，沈雨林沒這么多話啊，電話那頭游優戲劇性地嘆了一口氣：“沈雨林，我要出軌我早出了，我也不用守著你個窮小子守十年啊，就是一場鬧劇罷了，沒事的，擺平了，孩子嘛，假的，不要信了。”

　　第二天，游優就把房子退了，晚上便坐飛機離開了這座帶給她很多次很多次傷害她卻依然恨不起來的城市——BJ。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一如她剛來BJ一樣，在她的腦海中，BJ啊，是紅磚白雪青瓦的故宮，是冬季結冰的后海，是冰糖葫蘆，是冰車，是胡同……

　　BJ啊，不再是逼仄的出租屋，不再是CBD的高級公寓，不再是暖烘烘的商場，不再是色彩絢麗裝修獨特的美食城，不再是極端的大風大雨霧霾天……

　　她在起飛的前一刻，想給傅哲發個信息，但是想了想，他在昨天說“那我走了”，應該就是“走了”的意思，既然他說了，肯定也不想她打擾他吧，于是那條信息就沒有再發出去。

　　游優坐飛機有個習慣，就是要坐靠窗，這樣她可以看外面的景色。現在她坐在靠走廊一側，外面已經不能吸引她了，更實際的是——她經常要上衛生間，不知道是不是流產后的后遺癥，或許只是她的心理作用而已。

　　她記得她第一次來BJ，沈雨林坐在他的旁邊，現在她一個人返回，她的身邊是一個同樣歸鄉的人，問她為何歸鄉，她操著家鄉濃厚口音說：“哎呀，在BJ了好幾年了，沒有歸屬感啊，都沒個家在那邊，就一個出租房，也沒有找對象，人大了，總要考慮后面的事情了……”

　　飛機降落在省會城市的機場，這是沈雨林的家鄉，不是她的，她還要折騰倒轉，乘坐四個小時的大巴，才能到生她養她的地方。終于下車了，迎接她的，是半白頭發的老爸老媽，他們真的已經老了……

　　她自詡有一顆少女心，回來之后才知道，自己再有少女心，也是個老阿姨了。

　　他們笑著接過她手上的行李箱，塞進了車里，然后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往回走。

　　她這個年紀了，不會再和父母爭吵了，聽老爸老媽問起沈雨林，她再不會發脾氣讓他們閉嘴不要提那個人了，而是笑著說：“他很好，很優秀，片子大賣，掙錢了，也有一個很小的女友，估計現在倆人都已經結婚了也說不定。”

　　老爸老媽沉默了。

　　回來后，BJ的電話卡再也沒用了，辦了一個當地的電話卡，買了個老人手機，不能上網，不能看微信看微博，只能打電話。

　　回來的一個月，游優見了七大姑八大姨，游優笑嘻嘻跟她們聊天，發現她們并沒有她想象那么尖刻，或許她只是轉變了自己的想法，其它的一切根本就沒變。

　　再后來一個月，在小城高中的對面，一家奶茶店開張了，游優忙前忙外，奶茶店因為用料實在，口感好，包裝新穎，地段又好，人流量多，三個月就回本了。

　　游優在江邊買了一套房，小城市，房價便宜，即使在江邊也只是大城市的十分之一的價格。

　　親戚們看游優已經在這個城市有安定的打算了，開始張羅給游優相親。都被游優給拒絕了，她這樣的人，不愛則已，一愛便深愛到底，阿姨身份少女心，很容易受傷的，她不想受傷了。

　　游優有時晚上關了奶茶店，一個人往回家的路上走，會突然覺得在BJ的日子，是一場夢，她的人生里根本沒有沈雨林，也沒有傅哲，更沒有行蘇杭，他們這些人，是活在微博熱搜里的人，是活在酒局里的人，是活在項目、資金、項目、資金這樣話題不斷循環里的人，是活在另一個世界里的人一樣。

　　因為她現在的身邊，是擺到很晚的餛飩攤、燒烤攤，是坑坑洼洼不平整的水泥路，是晚上一到十點就沒什么人的街道，街道兩旁沒有氣派的高樓，大部分是灰色水泥房子，偶爾在城區中間和江邊有幾座商業樓盤而已。

　　這里和BJ，就像是存在于不同的時空，一個像火箭一樣飛快運轉，一個像蝸牛一樣慢慢攀爬。游優環望周圍，都忘記了BJCBD是什么樣。

　　小到騎自行車一個小時就能逛完全城的城市里，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家電影院。

　　游優就在這電影院里，看了幾場電影，沒有人等著后面的字幕出現，只有她等，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有幾次等到了，在末尾，行游蘇杭的那個圖標就出現了，很小很小，但是有。電影院里的人看著她都想罵人了，因為如果不是她，這部電影早就被掐斷了，沒有人看片尾的。

　　游優偶爾拿著BJ的電話卡，想要重新插回去，但是想了想，又覺得真的沒什么必要了。

　　游優和老媽一起逛街，一起買菜，討價還價的本領又與日俱增。

　　當一家人圍在一起看電視劇，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游優一陣感動，行蘇杭你怎么那么能啊，哪里都有你。

　　每當她騎車車在大街小巷穿梭的時候，她會想，傅哲現在在干什么，行蘇杭現在在干什么。

　　她看到偶爾有人扛著賣糖葫蘆的時候，就會想到傅哲，想到她坐在冰車上遠遠看見傅哲拿著一串冰糖葫蘆，想到他開車的時候總會握住自己的手，想到他纏綿后靦腆的笑，還會想到那一掌打在自己心口火辣辣的巴掌。

　　但，相比于想傅哲，現實中，她想的最多的是行蘇杭。她以前的手機摔壞了，但是那里面有她剛去公司時拍的行蘇杭的照片。她像一個粉絲拍自己的偶像一樣，拍行蘇杭，拍他在茶水間和人聊天，拍他坐在公司休息室里看書，拍他在錄音室里工作，拍他認真研究劇本……那些樣子都印在她的腦海像幻燈片一樣一張張播放。

　　游優想，他會不會在某個時候望著自己工位的時候也想著她呢？

　　雖然想行蘇杭想得多些，但是在夢里，她夢見最多的還是傅哲。

　　夢見傅哲帶著她去后海溜冰，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就躺在了冰上，好冷好冷，傅哲卻一步一步地走遠，她流著血，叫著傅哲的名字，他像是沒聽見，一直一直都沒有回頭。

　　她夢見傅哲給她準備了一大桌的好菜，然后不知道為什么沈雨林也來了，行蘇杭也來了，他們圍在一起吃火鍋，傅哲剛開始和顏悅色，后來不知怎么就當著他們的面給了自己一個狠狠的耳光。

　　夢見傅哲的夢，都是前半段好甜，讓她不愿意醒來，后半段讓她毛骨悚然，醒來都要驚一身冷汗。

　　就這樣，好好壞壞的，她在這個小城，一待就快一年，這年清明，她隨著老爸老媽一起回老家掃墓。

　　掃完墓，她在一個僻靜的地方，畫了一個圈，給里面燒了點紙。她其實是學人家樣子的，但是她就是想這樣做，看著那紙燒沒了，她微微嘆了口氣：“你應該一歲了吧。”說完游優自己先起了一身寒毛，膽怯怯地環顧了下四周，立刻逃走了，發誓下一年不要再這么做了。

　　她其實也沒想到奶茶店這么賺錢，真是比她朝九晚五坐在辦公室里還賺錢，小地方，一杯普通的酒釀奶茶賣十元，她用上好的料，加上房租，人力，一杯成本也才五塊錢，她就這么悠閑的邊掙錢邊玩兒樂，已經不自己在店里當奶茶妹了，而是雇傭了幾個人，平常她沒別的什么事就會去店里偶爾拿本書看，順便監監工。

　　她真是后悔當初沒早點開，早點開現在應該有個上十家的規模，這樣的話BJ買房簡直就不是夢想。

　　她真的覺得自己那幾年的酒是白喝的，時間也是浪費的，錢也是白掙的。

　　原來一直覺得工作沒了天就塌下來了，一直很焦慮，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真是幼稚，怎么活還不是活了？活得輕松快樂才是王道啊。

　　那天，游優依舊在店里，拿著本早年的言情小說拜讀，讀到那女的墮胎的情節，游優嫌棄地吐了吐舌頭，太僑情了，里面寫道女的爬上冰冷的手術床，流著眼淚：“XX，我要你此生都負我。”然后男的就推開了手術門，可是手術結束了……

　　游優喝了口奶茶，嚼著里面的珍珠，覺得這個情節有點狗血，但是又有點說不上來的失落。

　　現實比那殘酷多了——她還挨了一耳光，又很狼狽地抓住他的褲腳呢，她讓他別走呢，他還是走了……這個情節應該添加進去。

　　游優放下那本書，端著自家店里的奶茶，踱步到店門口，瞇眼仰臉享受五月的日光浴。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好啊，有書，有錢，有閑，有父母相陪，齊活了。

　　游優沐浴了半晌，低下頭，就看到了街對面停了一輛熟悉的深藍色的車，車旁站了一個人，游優的眼睛剛沐浴了陽光，一時有點紅光斑駁，她瞇著眼睛，仔細瞅了瞅，那人站在馬路對面，靜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