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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流華

60 寂寞其二

山河流華 寄觀 5829 2021-03-02 19:19:23

  對于這片山林來說,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捕食者與被捕食者,還有幾乎未曾變過的山巒原野,這便是這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所有的組成。

  當林晚聽到這些話時,她心猛然被狠狠撞擊了一下。在她身前,粗獷魁梧的阿塔納笑了笑,道:“怎么,害怕了?”

  “沒有,只是剛才你所說,倒與我的世界有幾份相像?!绷滞砜酀恍?。

  阿塔納重重拍了拍她的肩,放聲大笑:“你們這些走在刀尖上的人啊,就是想得太多!我們的世界可要自在多了!”

  林晚是在尋找山路時遇到這個豪邁的北狄漢子的。阿塔納常來山中打獵,以前也在華夏住過四五年,因而能與林晚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林晚對北狄獵戶的生活十分感興趣,便隨著阿塔納一起打獵。起初阿塔納還懷疑林晚的能力,可在接了林晚兩掌后,饒是他天負神力,也不得不對她肅然起敬。

  在山中行了良久,兩人將馬系在樹上,翻身攀上險峻的崖壁。爬了半晌,阿塔納忽然停住身形,豎耳傾聽。林晚如法炮制,細細聽來,只聞崖頂傳來咆哮聲和激烈的搏斗聲,她暗中望去,險些叫出聲來,只見崖頂上三四只狼圍住了一只健壯的公鹿,那公鹿死命護住身下兩只小鹿崽,身上已經被狼咬出了淋漓鮮血。阿塔納眼疾手快,一把將林晚拉近隱蔽的灌木叢中,屏息不動,眼見那公鹿命懸一線,林晚焦急不已,在他耳畔悄聲道:“為什么不救救他們?”

  阿塔納看了她一眼,只是搖頭。林晚見狀想拔劍躍出,卻被他用力拽住了胳膊,動彈不得。不多時,三只鹿已先后斃命,狼群心滿意足,銜著戰利品慢慢離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阿塔納一躍而起,彎弓搭箭對準一只巨狼的后腦勺,他暴喝一聲,長箭飛射而出,正中目標。那狼腦漿迸裂,一命嗚呼。其余數狼見到神威凜凜的阿塔納,連示威也不敢,叼著獵物紛紛一溜煙逃了去。

  “嘁,打獵時間久了,這山里畜牲都認得我了。”阿塔納不屑一笑,扛起死狼,轉頭望向林晚,卻見她怔怔望著地上殘存的血跡,神色黯然。

  “你……為什么不救它們?那兩只小鹿,明明才……”林晚第一次目睹如此血腥的捕獵,竟有些哽咽。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阿塔納撓了撓頭,不解地看著她,“弱肉強食,這是天理。難不成你只讓鹿活,不讓狼活下去嗎?這山里的猛虎和熊瞎子多得數不過來,狼遇到它們也要夾著尾巴逃命。要照你說的話,豈不是狼該活,虎熊該死了?”見林晚一言不發,他嘆了口氣,道,“小姑娘,你們華夏不是有句話叫‘制天命而用之’嗎?狼吃鹿,人獵狼,這是野獸的天命,是天理。你要是逆了這物競天擇的天理,還怎么做人???”

  林晚聽到此處,沉默良久,忽道:“阿塔納大哥,你好像對華夏……很了解。”她卻未曾注意到,阿塔納的眼中忽而閃過一抹奇異的光。頓了片刻,阿塔納方才一笑,聳了聳肩應道:“你們華夏人啊,成天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一點也不快活!小姑娘,不如你跟著我去看看我們的世界吧,那時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生!”

  “我不是華夏人?!绷滞砺犅劥搜裕闹凶魍矗回^D移了話題,“我母親是安息人。”

  “……安息?”阿塔納遲疑了一下,仔細凝視林晚許久,又道,“你說你姓林?”

  “我父親姓林?!绷滞砗啙嵈鸬?。阿塔納沉思片刻,嘴角流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笑容,喃喃道:“原來如此……”林晚并未注意到他神情的怪異,道,“你是在介意北狄與安息的舊仇嗎?”

  阿塔納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原來你也知道?!彼ь^遙望片刻,又道,“我先父曾說,北云帝國也好,安息三國也罷,我們都不應拘泥于舊仇。人生不過百年,要是在仇恨中度過一生,活著又有何意義呢?我們人啊,需要為心而活的。”

  山林間再度寂靜下去,只聞風吹落葉的沙沙聲。不遠處叢林中隱約傳來異動,兩只野鹿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對立不語的兩人。

  “呵呵,其實他說的話,我是信不過的?!卑⑺{看著林晚許久,方苦笑道。

  林晚垂著頭,一動不動。忽而她猛然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琥珀眸子直視著他,輕聲道:“我相信?!?p>  斬釘截鐵般說完這句話,她赧然一笑,道:“謝謝你,阿塔納大哥。我的世界是很需要這些話的?!?p>  阿塔納不答,反而將手探向箭囊,彎弓搭箭對著那兩只鹿連射兩箭。只聞一陣痛苦嘶鳴,兩鹿倒地而亡。他走了過去,頭也不回道:“你去牽馬吧,咱們該走了。”林晚見他抽出佩刀分割死鹿,健壯的古銅色皮膚在陽光下隱隱露出光澤,鮮血自他的手指間流過,滿手鹿血讓這個山一般強大的男人染上了些許兇惡之色,她的心頭一怔,不知為何,懼意不由自主萌動起來,她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阿塔納似有所感,忽然停住了手,他的眼中又閃過那種奇異的光,嘴角笑意讓人心悸。

  “林晚,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只怕不久就會有交集啊。你和她,真是一模一樣……”

  “呵,樂正懷憶,這世界可真小,不是嗎?”

  在前去阿塔納部族大寨的路上,阿塔納依舊熱情地向林晚介紹著草原風情,可說了一會兒,見她心不在焉,似是在思索他事,他也知趣的止住了話頭。

  林晚無心再看草原美景,她的心靈,正在被幾句話反復捶打著。

  “人生不過百年,要是在仇恨中度過一生,活著又有何意義呢?我們人啊,是要為心而活的?!?p>  “你要是逆了這物競天擇的天理,還怎么做人?。俊?p>  “林晚,找一個安寧的地方,一段安靜的時間,好好反省你自己。”

  “江湖人心不齊,宛如一盤散沙,他們才有了挑撥離間的機會,才有了問鼎天下的野心?!?p>  她的眼中忽而浮現出許多雙眼睛,狼群閃著綠光的眼睛,公鹿瀕死時絕望的眼神,眾狼看到阿塔納后震懼的眼睛,谷思遠失望卻殷切的眼睛,晉楚律赤誠而溫柔的眼睛,武林俠客們期待而信任的眼睛,極天鴻如墨深邃,似水溫潤的眼睛……這一雙雙眼睛朝她看過來,壓下來,淹沒了一切……

  “你甘心嗎?”

  我甘心嗎?我甘心止步于此嗎?我擔心這如錦盛世毀于一旦,如豺惡徒翻云覆雨嗎?

  就在這一刻,她的體內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自丹田騰升而起,游曳于四肢百骸之間,仿佛一只裹挾著烈焰的鳥兒引頸高歌,向天地發出泣血的悲鳴;繼而,它沖破電閃雷鳴的迷障,一路乘風高舉,將無窮無盡的烈焰引向烏云藹藹的蒼天。在那一瞬間,林晚看到了萬古的塵埃、無盡的山河,而在那無邊無際的的逆旅間,站著一個渺小的她。頓悟仿佛只在剎那之間,她躍出了耳目之所見、人生之所限的桎梏。

  林晚的坐騎猛然停了下來,感到主人忽然拉住了韁繩,它十分不解。阿塔納亦是急促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她:“出什么事了,小姑娘?”

  “阿塔納大哥,抱歉不能和你同行了?!绷滞磔p輕道,聲音空靈而縹緲,“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須回去了?!?p>  阿塔納用復雜的目光看了她許久,微微皺了皺眉,伸手解下一個包袱向她扔了過去:“帶上干糧和水,向西南沿著山腳行一天,你就能回華夏了?!?p>  “多謝!下次我一定前來拜訪?!绷滞碚嬲\道。她勒馬轉身,向西南絕塵而去。她的整個后背,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阿塔納視野中。

  他飛快地取下彎弓,搭上長箭,箭頭瞄準了她的后心。他的臂力非常驚人,這一箭射過去,不設防的她會當場喪命。

  毫不猶豫地,他張開了彎弓,雙眼鎖死了她的后心。她還在射程之內,她沒有一點察覺,她對他如此信任,現在,只要……

  一陣凜冽寒風迎面撲來,阿塔納的雙手忽然開始顫抖。他深吸一口氣,強鎮心神,可雙手卻止不住地抖動著,弓弦無論如何,也不能掙脫他如鐵鉗一般的雙手。

  終于,林晚超出了射程范圍,她始終沒有回頭看上他一眼。

  阿塔納的力氣忽然消失了,瞬間,弓箭墜落在地,他緩緩放下了雙手,唇邊強行扯出了一抹笑意,他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不復一貫神勇,如同蒼老了十年。

  “樂正懷憶,你這女人……二十多年了,我還是敗在你手里了啊……”

  草原的夜晚再度降臨,與昨夜不同的是,今夜天河璀璨無比。寒風吹散了遮天的濃云,星漢萬里,恰似千帆舞。

  林晚依舊在山中歇宿,她久久地望著那一天星辰,任寒風吹亂了她的衣發,任夜霜刺痛了她的肌膚。

  這是個安寧的地方,這是段安靜的時間。

  往事一幕幕浮上她心頭,一遍遍刺傷她神經。在這疼痛中,她感到自己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的出口近在咫尺。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那些她曾經試著忘記,卻記得愈發深刻的過去將她緊緊包裹起來,晝間出現過的眼睛再度出現,晝間回響過的話語再度響起。

  說道浮生饒百歲,能有時光多少?紅塵依舊,山林不改。白衣蒼狗者唯有世事。人生多難,卷著人們匆匆前行,以致于讓人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可是,古往今來共一時,人生萬事無不有。恰似月落不離天,人,又何嘗掙脫過這天地逆旅?既然萬事萬物終將回歸萬古塵,人挾于這洪流之中,若是不能為心而活,又何以為人?

  她的心是什么?有武林,有安息,有樂正家族,有凌竟閣,有朋友和弟弟,更有著他,那個她希冀著白首不相離的他。這些,都是她要守護的心,少了任何一樣,她都將不再是她。

  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我該回去了,她喃喃道。

  長風吹散了一切陰霾,天地回生意,風云起壯圖。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她欲如此,她應如此,她是時候真正如此了。她,是時候為本心而活了。

  “走吧?!绷滞頁崃藫釔垴R,微微一笑,“走吧,我們回去找他吧?!?p>  千里之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宜煌郡的月亮如草原的月亮般,被漫天星光遮了皓輝,若隱若現。

  宜煌十七峰范圍及廣,山巒眾多。此時,在與緲霧谷相隔山水數重的接云山中,一個不速之客悄然來臨。

  星辰隱去,天色漸明。在晨光中,極天鴻看到了那早已面目全非的殘垣斷壁。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把這里叫做……家。

  究竟有多遠啊。他面色凄然,好像是十八年前了吧?那時,這里有他仗義行俠的父親,有他溫柔端莊的母親,有他不過兩歲,卻沒日沒夜總愛粘著他的幼弟,有對他寵愛有加的管家,有盡職盡責的家仆……現在,他們都到哪兒去了?昔日那座熟悉的府第,昔日那些熟悉的音容,都到哪里去了?

  這是個傷心之地,此前他只回來過一次。現在,他的心已因傷痛而麻木,無妨再加上這點傷??扇缃瘢穷w麻木的心,再度開始作痛,創傷迸裂,心如滴血。他仿佛回到了那場大火之中,四周是閃著紅光的黑煙,紅的風,紅的血,紅的火舌。

  極天鴻緩緩地,緩緩地踏進了還勉強能辨認得出的庭院,四周殘墻生滿苔蘚與綠藤,青色取代了那如天云般的白色,庭中隱約可見瓦礫碎石淹沒于野草之間,僅存的兩根石柱也被旅谷與旅葵所包圍。

  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被別人忘記了,只有他,還記著這里,記著那熊熊烈火中逝去的冤魂們。那些冤魂受盡了莫須有的罪責,卻終究沒有發出一聲訴冤的哀號。

  他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抓住濕潤的泥土,泣下沾襟,淚濕白衣。還有誰,還有誰記得這一切,悼念這一切??!

  很久之前,母親曾教她識字。他還記得母親最愛的是一本《詩三百》,也記著母親所念給他的一字一句。曾經,他不理解那些千年前的歌謠,可現在,面對此情此景,他忽然記起了那曲黍離之悲。幾堵搖搖欲墜的斷墻,是這悲曲最凄切的見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空中,嬉戲了許久的鳴羿與青羿雙雙飛回,不解地看著他跪伏于地,身影抽搐,面色凄清,聲音里盡是壓抑了十八年的,家破人亡的悲與恨。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字字泣血,句句剜心。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此……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他猛而抬首,對空長嘯。山林震動,群鳥驚飛,天地變色,旭日無光。

  抬首間,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堵殘墻上,那殘墻少了一片青色,似乎……是被人拭掉的。

  難道還有人如他一般,記著這里?他的心猛然一震,如果是……如果當年有人活了下來,又來到這里了呢?

  那場大火燒毀了一切。他早就知道,可他不愿相信?,F在,看到那片被掃盡的苔痕,他的精神登時為之一震。

  他緩緩起身,頭疼欲裂,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向那面墻走去。每向前一步,他的希望就隨之增強一分,直到他看清了斷壁頹垣上的一行行文字。

  墻上刻著一首七律,像一個詭秘而邪惡的微笑。

  “小閣高棲老一枝,閑吟了不為秋悲。

  寒山常帶斜陽色,新月偏明落葉時。

  煙水極天鴻有影,霜風卷地菊無姿。

  二更短燭三升酒,北斗低橫未擬窺。”

  他的目光停在了頸聯處,那里有三個字非同尋常,字跡殷紅而猙獰,刺痛了他的雙眼,那似乎是……他的名字吧。

  一首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七律,一個殺意暗自涌動的陰謀。

  極天鴻的手指慢慢在那血紅的“極天鴻”三字上劃過。然后,他冷笑一聲。瞬間,這堵殘墻壽終正寢,在他的掌風下分崩離析。

  剎那間,四面八方惡風大作,幾十上百枚閃著寒光的金針向他激射而來。他早有防備,雙劍一并出鞘,護住周身,滴水不漏。他擔憂地看了一眼鳴羿二鳥,尖銳地吹了聲口哨,讓它們快速離去。

  金針暗器射完一波,又來一波,綿綿不絕。繼而,在這廢墟的四周竄出一道道黑影,是清一色的身著黑色勁裝,面蒙黑布的男人。在他們胸前,都有著一個銀灰色墓碑的刺繡圖紋。

  “墓府?”極天鴻心中一震,元難他們早就料到自己會來這里嗎?黑衣墓者眨眼間已撲到了他的身旁,另有幾名墓者不知在殘垣廢墟的什么地方按了幾按。金針當即停止發射。極天鴻冷哼一聲,右手長劍旋出一個圓弧,直朝眾墓者的面上招呼過去,繼而雙劍連續舞成兩道屏障,阻擋墓者的刀劍。見此處地形不利,他正想回撤,卻猛然意識到地面上全部插滿了金針,寸步動彈不得。見到墓者們在金針上暢行無阻,竟是穿上了鋼底鐵鞋,他心中又是一驚,下意識道:“神鋒羅網?”

  “小子,算你有眼力?!币荒拐呃湫Φ溃蹦茏屇阏墼诖苏邢拢俏覀兛吹闷鹉?”

  神鋒羅網,乃是墓府所創的令人聞之色變之殺招,相傳為首代墓主受釋歡谷“花自飄零”一技所啟發,用于??艘暂p功步法,凌厲劍法而聞名的九嶷一脈。極天鴻初次與墓府交鋒就遇到此等兇險,立刻陷入危局,他心急如焚,不住思索對策,卻見滿地金針之外更有鐵索與繩網相攔,心下更憂。一個不留神,他的身上也多了數道傷口,腳底更是劇痛連心。

  墓府眾墓者約有三十余人,見極天鴻劍法著實過于凌厲,一為首的墓者長嘯一聲,道:“用遠攻——”只聞“唰唰”兩聲,眾墓者紛紛向后退了十步有余,從身后抽出銅制射筒,瞄準了極天鴻。極天鴻冷笑幾聲,忽然騰空躍起,他擦著一陣金針飛過,長劍在地上輕輕一頓,翻身躍入了眾墓者中,右足微勾,毫不留情地將一名墓者踢得橫飛而出。那墓者直墜于地,被神鋒羅網扎得慘呼不已。極天鴻緊隨其后,甩出數枚帶毒羽箭逼退眾墓者,雙足在那墓者身上點過,借力飛出針陣,不過兩個起落就已蹤影全無。

  “該死的,那小子竟如此厲害!”一墓者情不自禁怒喝出聲。那為首墓者卻是陰冷一笑,緩緩道:“你當真以為他能逃出真正的神鋒羅網?墓主大人不想為他損我墓府實力,把這燙手山芋甩給老和尚們,又有何妨?”

  極天鴻堪堪逃出,卻也受傷頗重。他逃入山林,本欲繼續奔離,卻覺腦后一陣疾風——一陣劇痛,他的眼前黑霧涌起,天旋地轉,山林之色漸沉于黑暗之中。

  “阿彌陀佛……”這是他所聽到的最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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