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術魔紋在數十年的發展之后，尺度早已趨向于微觀。要精細地雕刻納米級別的奧術魔紋，就只能依靠同樣是納米尺度的光。

　　而極紫外光，就是波長小于14納米的極微小光源。

　　李察能夠理解觀眾席上傳來的嘩然與激動。畢竟當下光刻術的光源波長是190納米，如果真的能將極紫外光用于光刻術，那么毫無疑問是跨越時代的進步，也解釋了MX存儲魔紋是如何實現的量產。

　　……可惜，這是個陷阱。

　　他微嘆一口氣，身體略微放松下來，回憶著光幕上的下一步計劃，微笑說道：“那么，來展示吧。”

　　“恰好我們在極紫外光上也有一點研究，你按照你的思路來展示，我按照我的思路來展示，如何？”

　　這個要求在奧術論戰中并不罕見，對于那些更容易重現的奧術來說，現場的展示無疑才是最有說服力的。

　　庫珀下意識抬頭看了看主席臺，看到賈馬科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沉默片刻，還是答應下來。

　　他的沉默與剛才的糾結，都源自于同一個原因……關于極紫外光的部分數據，并不是他親手試驗得出的結果，而是從生產部拿到的數據。

　　生產部憑什么有極紫外光的實驗數據？他對于賈馬科所謂的私下研究，根本一個字都不愿意相信，但在下一代光刻術的巨大誘惑面前，他還是選擇接過了那些數據，站到了這個場上。

　　庫珀離開座位，走到展臺中央的李察身邊，開始進行準備工作，并在心底默道，第一步，構造無塵環境……

　　“第一步，構造無塵環境。”

　　李察的聲音平靜道。

　　這道聲音在庫珀內心中激蕩出漣漪的同時，李察已經開始輕車熟路地，在腦海中構造起那道奧術模型。

　　奧術的施法過程，是在意識空間內構造相應的奧術模型，輔以對應的魔法材料，通過精神力進行激發。其中的原理，根據議會最新的研究，是觀察者效應的作用……總歸李察看過那篇論文，但沒看懂。

　　但這并不影響他的施法與應用。

　　“第二步，構造真空環境，精神力沖擊液態錫，產生極紫外光……”

　　早已準備好的極微小的液態錫從亞空間中依序噴濺而出，在真空中受到精神力的沖擊，形成極細微的極紫外光。

　　“第三步，精神力構造反射光路，過濾雜光……”

　　大量由精神力構成的鏡面承擔了反射鏡的作用，在真空中引導著極紫外光沿著固定的光路前行，同時過濾掉那些波長高于14納米的雜光。

　　至此，光源的制備工作就算基本完成，而這也正是“碰撞法”最關鍵的環節和步驟。

　　……說起來漫長，但實際過程，上述的步驟卻僅僅在十多秒內完成。觀眾席上，盧瑟即使已經盡全力集中注意力，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卻也只能看個大概。

　　而一股漸漸的違和感，逐漸開始在他的心中環繞。

　　兩人的動作……太同步了。

　　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般，庫珀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步驟，乃至每一個動作，都與李察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這種非標準化奧術，怎么可能每一個步驟和動作都高度一致？除非……

　　除非兩人的改良光刻術，本就是同一個奧術！

　　全神貫注的李察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兀自繼續推進著奧術的進程，而庫珀的心底，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不可能！

　　這套應用極紫外光的光刻術，就連他也是昨天才改良出來，怎么可能就被李察抄了去？

　　哪怕他拿到的極紫外光的實驗數據真的是從李察那里得來，他又憑什么能猜到自己的奧術設計？

　　他自己在兩天前都不知道，自己能設計出什么樣的奧術來！

　　但李察的速度，卻并沒有因為他心中的震驚與困惑而有絲毫降低，反而更加快了幾分。庫珀就算心中有千般困惑，也不得不暫時放下，勉強跟上李察的節奏，一步步向下推進。

　　太快了……

　　剛剛的提問方與回答方仿佛恰好調轉，此刻輪到了庫珀在暴風驟雨中勉力支持，努力跟上李察嫻熟的操作。

　　他不得不在心底承認，單論這個改良光刻術，李察的熟悉度無疑在他之上。

　　“第七步，精神力構造感光罩，采用K12設計……”

　　庫珀心頭一震。

　　終于出現了，不同的步驟。

　　率先涌上庫珀心頭的，不是無法證明李察抄襲的失落，而是一股發自內心的輕松。

　　還好，對方并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全部猜到……

　　然而下一刻，他的動作一頓，徹底楞在了當場。

　　K12設計？

　　這個方案是一年多之前，喬納德在矩陣內部提過的感光罩設計思路之一，但同樣因為后續的研究停滯而不了了之，因此他自然沒有將其納入考慮范圍。

　　作為研究員，庫珀的第一本能并不是思考李察是如何得知，矩陣的K12設計方案，而是下意識地思考，如果采用K12方案……會是什么結果？

　　這并不是一個困難的演算，即使他對K12方案的印象已經不那么深刻，但簡單的推演之后，他仍然悲哀地發現，這是更加合理且經濟的方法。

　　……要輸。

　　這是涌入他腦海的第二個念頭，而這個念頭的出現，在他的意識空間內真切地掀起了一道狂風。

　　咽下喉頭涌出的鮮血，他的面色蒼白了幾分。

　　但他還沒有認輸。

　　庫珀半瞇著眼睛，開始回憶起K12方案的那些細節，偶爾余光掃過旁邊李察的動作，試圖現場推演，用K12方案構造感光罩的方法。

　　哪怕最終證明兩個方法都是一模一樣的，也無法證明是誰抄襲的誰，最終只會是一盤亂賬……

　　哪怕腦海中已經多了許多冗雜的念頭，他的手上仍然沒有停下動作，甚至速度也沒有放慢多少，還是緊緊地跟著李察的節奏。

　　作為曾經的矩陣特獎得主，哪怕是一年前看過的方案，他也能清晰地在腦海中回憶起來；哪怕是現場模仿出來的步驟，他也絕不會比這個學生落后多少！

　　觀眾席上，盧瑟也在初始的驚訝之余，終于想到了合適的解釋。

　　按照李察的說法，他的光刻術也是喬納德教授的，而矩陣的光刻術則是喬納德多年前的思路，后續終止了研究，那么兩人的方法大同小異，似乎也是頗為合理的事情。

　　盧瑟微微皺眉，如果是這種糊涂賬，那么最終恐怕還有的官司要打……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臺上的形勢又有了變化。

　　李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推了推單邊眼鏡：“最后一步，光蝕。”

　　所謂光蝕，就是在特種合金上用光鐫刻下對應的紋路，也標志著光刻術的完成。

　　然而話音落下，李察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反倒是庫珀，下意識地完成了光蝕的步驟。下一刻，極微小的特種合金圓片上，依稀多出了無數縷反光。

　　光刻術完成。

　　MX存儲魔紋制造完畢。

　　庫珀心中涌現出一陣狂喜，果斷抓住了這最后的機會，向李察問道：“光蝕的操作……”

　　李察略顯疲憊的聲音傳出，打斷了他的話語：“抱歉，我需要先確認一下，你目前施展的光刻術，就是你們用于制造……呃，矩陣微型播放器存儲魔紋的光刻術，對吧？”

　　庫珀心中涌起一陣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還要再確認一下，我現在施展的光刻術，和你所施展的……本質上是同一個奧術，沒錯吧？”

　　庫珀沉默許久，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并沒有太多否認的余地，只好艱難道：“……是的。”

　　于是李察疲憊的臉上，再次露出笑容。他輕輕說道：

　　“那么這個光刻術……我無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