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這茶,煎的可真香?!鼻貕粝唤锌?。
她接過蕭徹遞過來的茶盞,閉上眼睛細細的聞了聞,后淺酌一口。頓時覺得像身置茶田花海,香泉入體,衣袖生風。
見她品嘗的仔細,蕭徹倒是有些意外:“嬸嬸也懂茶道?”
秦夢溪將手上的茶盞飲盡,笑道:“小時候同家人出游,曾于鄉野間窺見類似煎茶手法,聽先生講過幾句,所知者不過十之一二,不敢稱懂。只是見到你最后將那竹盞中水重新倒入釜內,便想起先生提到的煎茶有三沸之說,一沸水如魚目,應調之以微鹽,二沸邊緣涌如連珠,出水一瓢,三沸則勢若奔濤濺沫,將前番所取的一瓢水倒回,止息沸騰,曰育其華也?!?p> 蕭徹竟不覺被她所說深深吸引,目光中帶了些驚奇之意,他問道:“嬸嬸所說的這位先生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額,這個……他姓陸名羽,家住……家住在哪我忘了……”秦夢溪含糊道。
蕭徹卻追問:“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這煎茶的方法是我一個老師發明的,竟然與陸先生的有幾分暗合,可老師卻不曾說的如這般透徹,也不曾讓我以微鹽調水。今日聽了這一席話,必然讓我煎茶的手藝更上一層。”
蕭徹看起來有些興奮,目光炯炯,秦夢溪自打認識她,便沒見過他如此的神采飛揚。難道他真的因為聽她聊了聊陸羽的《茶經》便似這般高興?在她看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煎茶時心情必然已經是好的。這就更貼合她前番對蕭徹見到子墨時反應的猜測了。
她道:“先生當年告訴我他云游四方,是閑云野鶴,就算我想起他的住處,你也未必能真的見的著他,不過我會再替你想想?!?p> 她歪了歪腦袋,試探道:“你烹茶的手藝更上一層,有什么益處?比如可以為什么人煎茶之類的?”
蕭徹凝視她一會兒,挑了挑眉:“也許吧?!?p> “也許可以為新……朋友煎茶?”
蕭徹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了下來,用手半支著腦袋,以為她在說自己,便笑道:“當然。”
秦夢溪點點頭,大咧咧的在他一旁坐了下來:“那我就懂了,侄兒啊,你嬸嬸我最是開明,你若是有什么難處,盡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理解你幫你的!”
蕭徹心中對秦夢溪的驚奇更甚。他是個王爺,是皇上的弟弟,從來都是人來求他,男子求加官進爵,女子求榮華富貴,如今竟有人說要理解他幫他,倒是稀奇。雖然對他來說,理解和幫這兩件事,這世上估計沒人做的來,因為他真正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世人以為他想要的和該要的。
他這個嬸嬸,從第一次見面,便讓人耳目一新,使他心生好奇,后來街頭偶遇,雖然她砸傷了自己,可是她那包扎傷口的樣子著實憨態可掬,如今又發現她并非普通閨閣女子,見識談吐不俗。
他第一次帶人來這泂酌苑,或許在他心里,別人來是污了這一方天地,而她卻不同。
如今,他竟想留她多些時候。可是這畢竟不符綱常禮法,若沒有個恰當的借口,他提出來并不合適。
“你……”
“你……”
二人同時開口,蕭徹道:“嬸嬸先說?!?p> 秦夢溪也沒客氣,對著站在院子一角的婉兒和小五招了招手。
在蕭徹疑惑的神色中,她指著小五解釋道:“這是小五,他和小六原來是子墨的下人?!?p> 說完了,她觀察他的神態,果然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于是她繼續道:“子墨將他和小六留在我府上,是為了輔助我開一家外賣公司,就是做一樁生意。”
“我想著,你或許,可能,如果想找子墨的話,他們應該能幫得上忙?!闭f到最后,她聲音越來越小。畢竟若這事兒是真,他定不愿聲張,若是假,她的處境就會比較尷尬。
蕭徹的表情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沉默良久,忽然問了個不相干的:“你要做生意?”
嗯?他的重點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樣,問題來的突然,她沒做準備,只好誠實的點了點頭。
蕭徹看了眼小五,眼中亮了一下,對秦夢溪道:“你做生意可需要鋪子?”
“嗯嗯,需要!”
“我名下正好有一處布樁,老板變賣家業回祖宅去了,只留下一棟空房子,還沒來得及收拾,里面雜亂的很。你若需要,直接用便是,正好可以讓這個小五還有你府上的小六這兩天去收拾一下。”
蕭徹雖然別有用意,可秦夢溪哪里聽得出來。她此刻簡直要開心的飛起來了,本來正愁沒有鋪子,如今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這布樁可在繁華地段?”
“在醉仙樓北百步,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段。”
“那,那也太好了,”她平靜一下激動的心情,“可我不能白占用你的房子,每月定要付你租金?!?p> “嬸嬸不必客氣,我與九叔雖為叔侄,亦為密友,嬸嬸的事我自然要多幫襯著些。”
秦夢溪聽到這里,臉忽然耷拉下來:“你與我相交,全是因為凌王?”
她沖婉兒和小五招手,失望的說:“咱們走吧,我忽然想回去了。裕王告辭。”
“嬸嬸,”蕭徹站起身來,焦急的叫了一聲,見她沒反應,又叫一聲:“秦夢溪……”
秦夢溪腳步頓住,蕭徹連忙趕上來,擋住她的去路:“嬸嬸別生氣,是我失言。我與你相交,自然是因為你是你,不是因為你是凌王妃。能不能,別跟我計較?”
他雖說的懇切,秦夢溪自然心中的疑慮卻仍未解除,她揮揮手讓婉兒小五先退下,自顧自的走回苑中坐下,有理有據的說:“一,親兄弟都要明算賬,更何況我們,我用你房屋,一定要付你租金;二,凌王是凌王,我是我,我做的事與他沒半分牽扯,你不能把我和他混為一談。我們要合作,一定要建立在這兩個前提條件成立的基礎上。你愿意答應嗎?”
苑中楊花被一陣清風吹散,飄飄灑灑似清雪點染在蕭徹的心頭,微癢,微涼,他伸出手,像是要拂掉那奇怪的感覺,卻終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