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到底怎么想的??”
齊家銘的語氣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團座并沒有如何張揚而嚴厲的懲罰他們幾個,因為謝晉元也知道參與這樣一場簡直是必死的戰斗,對士兵的戰斗意志簡直是毀滅性的。
現在要是召開公審處決逃兵,反而可能產生副作用,而且當前人力短缺,要是人員打光了最后還是得靠這些人頂上去,能多撐一秒也好,但是齊家銘對這三人感到很失望,尤其是這其中還有他很喜歡的端午。
齊家銘能理解端午他們的害怕恐懼,在他眼里這些都是小娃娃剛上戰場會有的正常反應,但是當逃兵?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軍人怎么能逃?
“擅自出倉庫就是違令!”
“你也配當兵?!”
但是就像是齊家銘沒有辦法理解端午和老算盤幾人的想法,老算盤也無法理解齊家銘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老算盤的心里有一把算盤,世事樁樁件件他都在心里算的很清楚。在他眼里為了任何事情去拼自己的命都是一樁虧本買賣,自己還有新娶的老婆,還有幾十年的大好時光,憑什么死在這里?
心中不屑的老算盤把臉轉到齊家銘看不見的角度,然后悄悄的撇了撇嘴,暗罵了一句臟話。
小胖子呵呵的笑著。
端午低著頭,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叔叔。
要是叔叔在,他會怎么做呢?
“……幾十萬東北軍讓兩萬日本人一夜之間嚇出關!”
那邊齊家銘還在罵。
“還跑?”
“這是上海!”
“后面就是南京!”
齊家銘說到自己怒不可遏,猛的推了一下老算盤,又狠狠的盯著端午。
“俺們軍人跑了,讓小日本占上海?讓小日本進南京?!”
三人抬起了頭。
身后就是南京,中國首都。
而另一邊,剛換了一身軍裝的江流正在看月亮。
其實江流心里很好奇,現在的這一輪明月和2020年他看見的那一個,到底是不是同一個月亮?月亮在高高的天上看著大地上的戰火紛飛鬼蜮人心,會不會想要離地球遠一點?
想到戰火,江流就又想起了今天被他殺掉的那兩個日本人。
其實殺人的感覺很奇怪,在江流扣下扳機,子彈出膛,打碎人的肉體,帶走一個鮮活的生命的時候,江流心里其實只有“啊,終于打中了”的喜悅感,甚至于他會覺得不滿意,覺得自己能做的更好,再開一槍。
那一刻的江流并沒有感覺到自己正在殺人,面前的東西好像只是標靶,打中胸口,得10分;打中眉心,得30分;脫靶了,你可也太菜了一點吧?
人命好像成了自己手里的玩具。
可是當晚上真的自己一個人躺下了,閉上眼睛,心里總有一個地方會突然抽搐一下,它在問你你殺掉的是誰的兒子?又是誰的父親?是誰的丈夫?或者是誰的朋友?
這樣的一個人,就在你的槍口之下死去了,沒有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們的父母會為他們哭嗎?
他們的孩子會因為沒有父親被別的孩子嘲笑嗎?
他們的妻子會因為他的死去而孤獨終老嗎?
作為一個從小連雞都沒有殺過,還不幸多讀了幾本書的偽·文藝青年,江流的心里不斷翻涌著這些問題。其實作為一個在和平社會里面生長起來的青年,像江流這樣胡思亂想的才比較正常,那些殺完人恍如沒事人的,真是不知道是在什么環境里長大的。
尤其是那些穿越到冷兵器時代一騎當千的大佬們,冷兵器時代的廝殺可比熱兵器時代要血腥殘酷的多,刀光拂面,斷臂橫飛,對面一刀劈來你橫刀擋住可并沒有彈反效果,你會看著對面和你開始角力,刀鋒在你面前不到半尺處來回徘徊,你要壓上全身力氣才能把它推回去一厘米,你一松氣力,下一秒那把刀鋒就會生生砍進你的脖子里去,那種在死亡和生存中間掙扎的恐懼和痛苦,真是讓人終身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步卒戰陣廝殺尤其是,向前拼殺的時候第一排的人往往都要先死光,然后后排擁擠的人潮推涌著前面人的尸體繼續向前擠壓,從對方密集的盾陣里生生撕開一個口子來,然后短刀沖進去肆意砍殺;敗退的時候前后傳令不及,后排看見前排動了往往拔腿就跑,這不是什么勇氣不足,而是你要是不拼命撒丫子跑,前排倒卷下來的無數敗兵能生生把你踩成肉泥,那就十死無生了。逃跑路上摔跤了?死!背太多東西?死!穿的太顯眼?死!想要重整敗軍?死!
所以說穿越不要穿古代,這是前輩的經驗!(迫真)
言歸正傳,江流正在傷春悲秋之時,一旁的李樹生看出了江流的情緒不對,再想到今天江流去做的事情,他微微一笑,李樹生明白這種感覺,他當年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吐了好久,當時他的班長給了他一個小鐵壺,里面灌著半瓶白酒,他連著喝了好幾大口,還被班長后腦勺上打了一巴掌。
李樹生撓了撓頭,眼神略微有些黯淡,那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現在班長早死了,那個曾經很開朗很樂觀,喜歡提攜小青年的中年胡子大叔,后來被宣布是共匪,被中統亂槍打死,連人帶房子,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
他搖了搖頭,剔除了腦子里面沒有用的情緒,多年的征戰讓他已經習慣了自我調節,又或者說,他已經麻木了。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江流身邊,一把摟住了江流的肩頭,說:
“第一次殺人,不好受吧?”
“嗯。”
江流并沒有像往日一樣有活力,只是輕聲答道。
“我當初也是這樣,過了這一關,就好了。”
你就習慣了,李樹生在心里說。
“樹生哥,你說,咱們打仗是為了什么?尤其是打這么一場沒有意義的仗?”
“謝團長說是在要布魯塞爾會議上爭取國際調停,美國和英國法國參與進來,仗就打不起來了。”
“這不就相當于我們先砍自己幾刀,然后跪到人家門前去當乞丐?”
“是啊,當乞丐。”
“這讓我想起了舊社會的拍花子。”
拍花子是舊社會拐賣兒童的人,用迷幻藥騙來兒童之后,有錢人家就讓人交錢贖回去,沒錢人家就把孩子弄聾弄啞弄殘疾了,然后去沿街托缽乞討。
李樹生沒有說話,江流沉默了一會輕聲說:
“真惡心……”
“我們也可以通過這一仗激起其他人的信心,讓他們知道日本人不是無敵的,我們抗日還是有希望的,這樣就會有更多人參與進來,我們的事業就會更有希望!”
不遠處有年輕的人聲傳來,緊接著一陣哄笑。
那邊的年輕人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
“這是團座說的,我……我……”
“沒事。”
江流站起了身,他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么了。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在這里的奮戰能被誰看見?”
“有廣播!”
“有報紙!”
“應該會有很多人看見的!”
七嘴八舌的聲音從各處傳來。
“你們識字嗎?你們買的起收音機嗎?”
四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對視了一下,都沒說話,在這里坐著值夜的都是普通士兵,這個點國黨的軍官都睡覺去了。
大家都是農民的孩子,大字都不見得識得一籮筐。
“所以能看見我們奮戰的都是有錢人,至少是能夠識字的文化人對不對?”
“對!”
“沒錯!”
稀稀拉拉的應答聲響了起來。
“這些人大多都是鄉紳、地主、工廠主,反正就是有錢人對不對?”
“是!”
“沒錯!”
這一遍的應答聲多了不少。
“你們自己回想一下,你們縣里,你們鄉里,那些土豪,那些鄉紳,那些欺男霸女的人渣、敗類,那些道貌岸然的**,你們覺得他們看到了我們在這里和日本人玩命,在這里全軍覆沒打給他們看,是會覺得抗日有希望有未來?還是會帶著自己所有的錢跪到日本人的面前去求日本人放他一條生路?”
沒人說話,這個年頭什么地方沒有幾個為富不仁?
“那那些和我們一樣的,我們熟悉的鄰里街坊,那些種地的佃戶,織布的女工,碼頭上卸大包的,賣苦力就為了養活妻兒老娘的苦哈哈,那些不識幾個大字,但是真正會來幫我們的、和我們受過一樣的苦、也一樣生活的打工人,你們覺得他們看得到我們現在的奮戰嗎?”
“看不到的!”
江流說著說著有些激動,后面的李樹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急急的站起來,說:
“我們現在的奮戰是有意義的,也許這些人里面會被打動的人很少,但是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力量!”
“問題來了,要激起國民的勇氣,我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什么辦法?”
這一遍的聲音很齊,在空曠的樓層里面傳出去了很遠,無數雙眼睛在黑暗里睜開了,側著耳朵仔細聽著這邊,聽著這個看起來還有些稚嫩的年輕人到底要說些什么。
“你們,聽說過共產主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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