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丈外，狹窄的巷子中間，站著一個白衣童子。童子不是別人，正是長春道人的弟子，葉榛的老冤家——張丁。
張丁一如既往，唇紅齒白，一身白色道袍，相貌沒有太大變化，身上的氣質卻似乎有了些許不同。
少了一些浮躁，多了幾分沉穩。哪怕此刻面對這位三番兩次擊敗自己的少年，他仍是一臉平靜，看不出有絲毫怨懟或是畏懼。
葉榛瞇了瞇眼，心中不由升出一絲警惕。他悄悄施展望氣術，仔細觀察這位突然出現的白衣童子，但望氣術竟看不透對方的深淺。不僅如此，連神念感知都無法補捉他身上的靈力波動，仿佛眼前這個童子只是個虛影假象。
葉榛悄悄取出誅邪兵牌，眼睛往那二十四個符文瞄去，果然看到其中某個符文散發著微弱光亮！
“我知道你會回來，所以一直在等你。”
張丁雙手負在身后，一臉淡然。
葉榛輕輕吸了口氣，將黑色令牌收起，又取出小黑棍，徑直朝前走去，在離小仙童還有五六丈的地方停下。
兩人再度爭鋒相對，張丁不像往日那般，對這少年畏之如虎，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葉榛眉頭微皺，沒有說話，而是等著對方開口。
“說起來也奇怪，我們見面次數不多，彼此也熟悉。不過從第一次見面我便看你不順眼，想必你也是如此。不然在集市那會兒也不會出手那么重，半點面子都不留，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將我踢暈。”
“后來有我那位師傅調解講和，不過說實話，我可從沒想過要放過你。”張丁笑了笑，眼眸之中有一絲幽光閃過，“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有些人是不是命里相克，注定只能成為敵人？”
“反正成為朋友是不可能的，至于敵人嘛，我覺得你還不配。”
葉榛盯著小仙童冷笑道。
“哦，那可要拭目以待咯。”張丁不以為忤。
葉榛右手木棍指向天空血云：“這些都是你們的杰作？”
“不然呢？除了我們，還有誰干得出來？”
張丁舔了舔嘴角，后背微微弓著。對他來說，毀去一個小鎮，殺死十數萬凡人螻蟻，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比不上手撕眼前這少年來得痛快。
雖說早已猜到答案，但此刻聽到這位小仙童親口承認，葉榛心中還是被狠狠的刺了一下。
雖不見血，卻隱隱作痛。
“為什么？”他沉聲問道。
“為什么？這是個好問題，不過比較復雜。”
張丁嘿嘿一笑，沒有直接回答。他目光越過少年，落在遠處幾具尸體上，身上慢慢散發出一股詭異陰冷的氣息。
他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難道不對我的身份感興趣嗎？”
葉榛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冷了幾分。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張丁恍然，又頗感無趣，自言自語道，“原本還想給你些驚喜的。”
頓了頓，他看了少年一眼，笑容古怪：“這么說，黎山村的事你也知道咯？就是那老王的家鄉，一個小村子，百十號人，我一時無聊，就把他們一個一個給撕碎了。”
“你說好笑不好笑，那老頭一直在找他的滅門仇人，沒想到仇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而且他每次遇到，還要低聲下氣，彎腰行禮……”
張丁忽然閉上嘴，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身體化為一道殘影快速往后飄去。
但一根黑色木棍如同鬼魅，瞬間跨越數丈距離，狠狠朝他頭頂敲落。
轟！
木棍落空，擊打在地面，堅硬的青石紛紛碎裂，黑色沙石向四周濺射開來。
葉榛緩緩抬頭，盯著十丈外的白衣童子，眼神冰冷。
“原來你不知道啊？嘖嘖嘖，失言了失言了。既然不知道，那聽過就算了，不用太再意，反正人都死了。”
張丁背著雙手，閑庭信步，挺享受這種貓逗老鼠的感覺。
葉榛提起木棍，緩緩起身，叫道：“張丁。”
“怎樣？”
白衣童子滿臉好奇。
“謝謝你。”
葉榛認真說道。
小仙童有些摸不著頭腦：“謝我作甚？”
“謝你敢當著王大叔的面，坦誠自己的罪孽。”葉榛額頭慢慢浮現一層濃郁的白色光暈。光暈之中，隱約可見一只白色豎眼。
“謝你能夠主動送上門來。”他瞇著眼睛，提著木棍，慢慢朝白衣童子走去，“讓我有機會為王大叔報仇，送他老人家安心上路！”
……
……
清塘鎮，某片廢墟，兩道虛影在半空中劇烈碰撞，留下一串雷鳴爆音。恐怖的靈力風暴，炸裂的紅色火焰，四散的金色光芒，將腳下那些老舊的建筑攪成碎片。
廢墟某個角落，只能遠遠觀戰，完全插不上手的山州守將，低聲罵了句娘，而后望著天空血海，臉色滿是憂色。
“這樣打下去，一時半會兒怕是分不出勝負。”顧石章自言自語道，“動靜鬧得這么大，低調行事是不可能了，只能跟山海樓死磕到底。就是不知這小鎮藏著多少山海樓弟子，若是再多出一兩個白衣修士那樣的怪物，那自己這邊三人恐怕很難支撐到援軍到來。”
“不過趙大哥可是拿過一次天閣‘天榜第一’，像他這種級別的高手，五域仙軍中都不多見，就算是山海樓，應該也不可能隨便拎出一大把吧？”
“至于大修士……”
顧石章搖了搖頭，若真有大修士，勝負幾乎毫無懸念。因為修士修行，越往后每一境之間的鴻溝越大，越是難以越境挑戰。哪怕是趙風雷這樣的半步元嬰，也不太可能與真正的大修士敵對廝殺。
轟轟轟……
一陣雷鳴聲響，顧石章心中一動，發現四周靈力流動速度突然加快，就像潮水般往天空涌去。
血云之下，又有一道道詭異的紅色雷霆閃現，就像是一條條細小的紅色電蛇，在逐漸陰沉的天地間來回游弋。
“火雷術！”
原本還有些心灰意冷的山州守將精神一震。
在修仙界，火屬性雷霆之力是一種至陽至剛的力量，號稱最具有破壞力的至純之力之一。火雷術便是一種駕馭火屬性雷霆之力的強大圣技，是問道院最頂級的圣技傳承之一。
“火雷術是趙大哥賴以成名的圣技，以前在問道院可沒少聽先生們念叨，沒想今日能在這小鎮親眼見識。”
“若是有機會再遇見昔日那些同窗，是不是可以吹噓一番了。”
顧石章望著天空游動的紅色雷霆，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興奮之色。
趙風雷這個名字，在他們這一代人心中有著特殊的意義。當年同窗好友大都仰慕這位“火雷劍神”，甚至有不少仙子還偷偷藏著這位名震問道院的天才修士的畫像。美人愛英雄，自古如是，何況年輕時的趙風雷，據說也是問道院中有名的美男子。
可惜他們入院那會兒，趙風雷已經離開問道院，去了誅邪軍，幾乎銷聲匿跡，不過他在星島打的妖族高手抬不起頭，為問道院一雪前恥的光榮事跡，還有那最號稱問道院五百年來殺力最強的“火雷術”，一直是問道院先生津津樂道的話題。
一晃多年，人世滄桑。當年的自己，可曾想過有一天能和這位前輩偶像一起并肩作戰呢？
顧石章望著紅色雷霆中浴血奮戰的身影，握著金色鐵槍的手變得越來越緊，原本暗淡的眼神變得越來越亮，如同死灰般的心，終于被再次點燃。
這一刻，他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問道院，回到那段充滿激情和理想的歲月。他不再是什么鐵槍軍將領，也不再是什么傀儡大師，他只是一個心懷夢想，能為心中信念奮不顧身的少年。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趙大哥，老顧我這輩子出息不大，但也不能給咱們問道院丟臉不是？”
滿臉皺紋的男子輕輕一笑，目光從天空收回，隨后施展御空術，獨自一人朝小鎮北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