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如鏡，霧靄蒙蒙。
潮濕的湖畔有老者持竿垂釣。
一只灰雀從天空飛落，在裝著魚餌的破舊瓷碗邊上逗留，歪著腦袋打量著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垂釣者。
垂釣者面容蒼老，頭發胡須一片灰白。
他雙目微闔，無聲無息，整個人仿佛一尊雕像。
灰雀輕叫幾聲，見老者沒有反應，便大起膽子，將頭往碗里一伸，想要品一品其中美味。
但每當它的頭靠近瓷碗時，便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將它推開，讓它看得見卻夠不著。
如此這般，三番兩次，碗中美味近在咫尺，又像遠在天涯。
漸漸的，小灰雀開始著急起來，它一邊跳著腳，一邊“噗嗤”“噗嗤”拍打著翅膀，又將身子往碗里一鉆。
這一次，它竟然成功了！
它發現瓷碗突然變大，哦，不對，是它的身體正快速變小。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灰雀只剩下一個細小的黑點，而那破舊的瓷碗卻化為一方天地。
再看碗中盛著的魚餌……
這哪里是什么魚餌，分明是數十條傷痕累累的巨蟒！
……
“回來了。”
蒼老的聲音響起，平靜的湖面出現一圈圈漣漪。
垂釣老人慢慢睜開眼睛，灰白的眼眸滿是歲月遺留的痕跡。
青青湖畔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影。
黑影身材不高，面容模糊。他就這樣靜靜立在老人身后三丈，仿佛真的只是一道沒有實體的影子。
“你這次動靜鬧得太大了?！?p> 老人沒有回頭，目光落在湖面，“王青山身份非同尋常，他在玉石關遇刺身亡，已經驚動了兵鋒院乃至整個仙殿?！?p> “他若不死，我沒有機會得到界石?！?p> 黑影開口，聲音平淡，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他死了，你還是沒有得到界石。”
老人咧了咧嘴，露出一絲生硬的笑容，灰白的眼中卻毫無笑意。
平靜的湖面漣漪越來越多，掛滿露水的青草微微有些顫抖。
黑影沉默不語。
這是事實，他無法反駁。
湖畔悄無聲息，濕冷的空氣仿佛在這瞬間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嘆息一聲，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隨著他的嘆息聲響起，湖面逐漸恢復平靜，湖邊青草葉子上的露珠紛紛掉落，慢慢滲入下方潮濕的泥土。
黑影立在老者身后，悄悄松了口氣。
“十年前，仙殿制定尋石計劃。由百藝院提議并策劃，太虛宮全盤統籌，天罰宮負責收集信息，問道院則以血煉之名布下疑陣，再有兵鋒院從各仙軍挑選高手，由首席軍機參事謝明昀親自帶隊執行?！?p> 老者望著沒入湖中的魚線，臉上露出一絲譏諷，“仙殿兩宮三院同時出手，原以為尋得界石十拿九穩，沒想到深入蠻山古礦的仙軍高手幾乎全軍覆沒，最后連那把金刀都被驚動?！?p> “但即便金刀出手，也沒能將界石帶回。謝明昀那老狐貍號稱算無遺策，也在這事上栽了個大跟斗。”
老者將魚桿提起，發現魚餌已經不見。
他也不著急，又從身邊瓷碗摸出另外一條掛上，而后輕輕一甩，將魚鉤拋入湖中。
黑影瞥了老者手中釣竿一眼，平靜說道：“火獸蘇醒，始料未及，所有人的計劃都被打亂了?！?p> 老者捋了捋花白胡須，笑道：“那位行事任性而為，當年他將火獸喚醒，確實出乎所有人的預料?！?p> “他到底想干什么？”
黑影問道。
“亂則生變，有變化才會有機會。無論是我們還是他們，都不喜歡這一成不變的日子?！?p> 頓了頓，老者側過頭來，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仿佛沒有實體的影子，問道：“弄清楚那人的底細沒有？”
“他……”
黑影知道老者問的是誰，他想了想，不知該如何形容，最后只得說道：“不像仙殿中人，而且修為不高。那天相遇，他不過金丹初成。”
“金丹初成？呵，你可是連大修士都能刺殺的人，一個金丹初成的小修士怎么可能從你劍下逃脫？”
老者語氣微嘲。
黑影呼吸稍稍快了些。
沉默片刻，又道：“那人的來歷有些古怪，很可能是來自黑幕森林?！?p> “長生余孽？”
老者瞇了瞇眼睛，臉上看不出喜怒。
“還有呢？”
他又問道。
黑影搖了搖頭，“王青山為幫那修士逃脫，不惜自毀元神，將我困在石中天。等我逃離石中天，已尋不到那修士的蹤影?！?p> 這個答案并不能令老者滿意。
“一顆界石牽動仙殿兩宮三院，原本也沒想能輕易得手。算了，這次失敗便當做教訓，不過不能有下次了?！?p> 老者聲音多了一絲冷意。
黑影點了點頭，又有些擔憂：“界石會不會已落入仙殿之手？若是如此，我們恐怕很難有機會了。”
“謝明昀還在西川，天罰宮也增派高手前往，連接仙域和西川的空間法陣未解除戒嚴，這些都說明仙殿還在尋找界石?！?p> “那，黑幕森林那邊呢？”
黑影問道。
這是他最擔心的，如果界石進了黑幕森林，那比落入仙殿手中還要麻煩，他們這一方恐怕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下手。
“放心，黑幕森林那邊有人看著，如果他想回去，那就是自投羅網?！?p> 老者胸有成竹。
黑影喃喃自語道：“王青山已死，黑幕森林也回不去。你說那人為何不將界石交給鐵槍軍，尋求仙軍庇護？”
“或許他知道了什么?！?p> 老者瞇了瞇眼睛，冷笑道，“不過不管他知道什么，都要把他找出來。當年那把金刀不會無緣無故選擇這樣一個小家伙，他身上肯定還藏著我們不知道的秘密?！?p> “明白。一旦他通過兩域空間傳送法陣，我便能知曉他的行蹤。這一次，他絕躲不開我的夜蛇！”
夜蛇是件兵器，黑影的兵器，那柄能夠刺殺兵鋒院大修士的短劍。
雖然這次沒能完成任務，但垂釣老者也知道身后這影子的厲害。
說實話，即便是他，也不愿面對這種無形的刺客。
“你去吧。若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老者眼睛慢慢閉上，已有送客的打算。
黑影沒有說話，轉身便要離去，不過剛走了幾步，老者的聲音再次傳來。
“界石對我們的計劃至關重要。”
“十年前被仙殿搶了先手，這次無論付出什么代價，無論犧牲什么樣的人，都必需將界石搶到手，送到北方去?！?p> 黑影停下腳步，轉身朝老者行了個禮，而后慢慢后退，身形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