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我爸會...”歐亮聲音微顫，他努力控制著逐漸扭曲的表情，雖然父親的死亡已是板上釘釘，但他一定要弄明白個中緣由，父親以往遇到再大的困難都不會輕言放棄，父親從小就教育他‘敢于嘗試，永不放棄’，現如今父親卻以跳樓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連一句再見都沒有給他留下，他不甘心。

　　李強仰起臉，一行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到歐亮的臂膀上，他望著歐亮夾雜著眼淚和鼻涕的青澀臉龐，痛心疾首道：“亮亮，要怪就怪李叔，是我沒照顧好你爸，是我的貪得無厭給公司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失，是我沒能好好審視合同，是我沒有認真的做調研，是我因為天上掉餡餅的巨大訂單而疏忽了，是我著了道了，總之是我害死了歐總，是我害死你爸，本該畏罪自殺的人是我，而你爸...”一聲嚎啕悲天憫人，在場的妖嬈女子和秦大爺也為之動容，但很快李強接著說道：“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在這之前，我，我們必須堅強的活下去，這樣我們才能有翻身的機會，我們才能讓你爸傾注心血的公司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會有翻盤的希望，這樣你爸的在天之靈才能得到安息。”

　　李強一邊小聲抽泣一邊不停摩挲著歐亮的臂膀，“前段時間，我和你爸閑聊的時候，還不停的絮叨你，說你很久都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了，他還擔心你一個人在南都市會不會受委屈，然后又跟我發了頓牢騷，說你長大了不懂事了，一點都沒有小時候乖巧，說這兩年很難跟你溝通，只要一有爭執都會被你嫌棄說老了有代溝，其實你是不知道你爸為了你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只要公司里來了年輕的新員工，你爸就裝作老職工找他聊天，就想弄明白你們這代人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想法，你也知道你爸是個倔驢子，許多事不到黃河他是不會低頭的...”

　　說著李強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故作輕松的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吧，你爸和梁總偷偷摸摸去過你們南都大學不少次，聽說你們宿舍的舍管大媽、輔導員、班主任、連門衛都被他們收買了，還有你們宿舍的那個叫什么葛存壯的都是你爸的情報來源，你小子的一舉一動你爸可是了如指掌...”

　　聽到李強的敘述，歐亮心中的悲痛更加的難以自制，他父親的身影此刻籠罩著他，原來他的父親一直都在默默的關注著他，父親還是那么的愛他，倒是他自己變得自私自利，從沒有考慮過父親的感受，把最好的柔情給了外人，把最臭的脾氣發泄給了父親，歐亮越想越痛恨他的無知和愚蠢，此時他連追隨父親往生的想法都有了，但李強的話卻警醒著著他，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只有活著才不能讓父親白死，歐亮望著李強，再一次開口道：“李叔，能不能具體給我說說到底是什么情況。”

　　李強的表情明顯呆滯了一下，他不知道為何歐亮還要刨根問底，難道是他說的太過隱晦，還是想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但有些事情即使說的再清楚，結局卻是無法改變的，除非...李強心中陡然一拎，他瞬間明白歐亮此時的想法。

　　李強望著歐亮，語氣柔軟但堅定的緩緩開口道：“哎...亮亮，這件事說來話長，不是李叔不愿說，只是這中間曲折坎坷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如果你真的要聽，明天，明天等安頓好你爸之后，我們再坐下來慢慢的聊，我會把整件事原封不動的告訴你，但你也得聽叔叔一句勸，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抗衡的，這個世界上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殘酷。”

　　聽到李強最后一句話，歐亮心中猛然一驚，這句話他太熟悉了，那是關于她母親的只言片語中，父親不止一次的提及世界的殘酷與黑暗，還有那雙無形之手，他們制定著世界規則，美化著過往的歷史，奴化著人們的思想。

　　“方秘書，時間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動身，你抓緊時間給亮亮安排一下酒店住宿，一定要好一點的，不要委屈了他了。”李強拍了拍歐亮的肩膀，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妖嬈女子介紹道：“這位是方秘書，也就是你爸的秘書，你們應該通過電話。現在公司還面臨著許多復雜的事情需要解決，我現在要趕去處理一些事情，明天早上我們一塊出發。”

　　李強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眉頭微蹙，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方秘書，今晚你就不要跟我去了，你照顧好亮亮。”說完李強招呼著秦大爺一同離開大廳。

　　當李強和秦大爺走后，大廳瞬間變得極為的安靜，落針可聞，杵在原地的歐亮和被喚作方秘書的妖嬈女子各懷心思，氣氛顯得尤為尷尬。

　　歐亮自然知道眼前的方秘書就是先前給自己打電話的女人，歐亮的目光并沒有在她身上做過多的停留，但眼前之人的美艷卻不得不讓人贊不絕口，嚴謹的職業套裝試圖掩蓋她玲瓏身段，潔白的脖頸，誘人的鎖骨，梨花帶雨的俏麗面容，這一切都如同歐亮早些時候在電話里對她的輕言調戲，但此時的歐亮卻生不出半分心思。

　　被喚作方秘書的女人名叫方媛，畢業于南溪政法大學，她剛來公司沒多久，還處在實習期，為什么她會選擇行政秘書，而不是去律所實習，全然是因為她父親的命令，至于個中緣由，她卻是不能說的。

　　方媛用目光掃視了一眼這個叫做歐亮的大男孩，她的內心有股沖動，想要上前安撫他，但她想起早些時候電話里對他的辱罵，她就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她很后悔當時不理智的行為，這是她這一生中第一次罵人，連她自己都驚訝怎么會說出那么多污穢的詞匯。她從小就是個乖乖女，一路好學校，好環境，身邊都是一群積極向上的朋友，連爭吵都極為的克制。

　　歐亮做了個深呼吸，用手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和鼻涕，朝著電梯里挪了挪步子，對著一旁的方媛緩緩的開口道：“我今天哪也不去，你把我送到我爸的辦公室就行了。”

　　“噢...噢...好的，好的。”方媛有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了下來，她連忙掏出門禁卡，只聽“滴”的一聲輕響，12樓的按鈕自動亮了起來。

　　電梯很快到了12樓，歐亮父親的辦公室大門正對著電梯口，相距不過數步，歐亮余光掃過，這里的環境并沒有變化，他輕輕的扭開門鎖，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熟悉的氣息讓歐亮不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

　　這間辦公室的構造和裝修他都參與其中，所以這里他是極其熟悉的。走廊的感應燈照映射到辦公室的地攤上，原本紅黃相間的羊絨地毯，現如今卻有些泛黃脫色，他仿佛依稀記得自己在這塊地毯上潑皮打滾的時光，還有父親投來的關切眼神。

　　歐亮阻止了方媛準備打開電燈的行為，只是淡淡的說道：“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方媛很識趣的沒再動作，她知道眼前的大男孩需要一個人靜靜，父親的死亡對他的打擊是沉痛的，她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是她要努力試著去接納一個情緒崩潰之人所有的異常反應，雖說歐亮目前的反應還算平穩，但是萬一有個不小心觸犯到他，后果也是不容小覷的，方媛顯得格外小心細致。

　　方媛沒有拖泥帶水，迅速轉身上了電梯，就在電梯快要合上的時候，方媛略表歉意的說了聲對不起，她為他之前在電話里不理智的行為道歉，雖然聲音很小但歐亮卻聽得清楚。

　　歐亮輕輕掩上辦公室的大門，黑暗瞬間沾滿了整個房間，然后又迅速的被窗外皎潔月光所吞噬。

　　歐亮后背倚靠著大門，眼神空洞的望著辦公室里的陳設，雖然這間辦公室他很少來，但是他仿佛就是能夠感受到父親的身影在這里來回的忙碌著，在窗邊、在桌前、在沙發上，甚至就在他站立位置上，同樣倚靠著大門靜靜的思索著。

　　歐亮似乎能夠看見父親就坐在那張真皮老板椅上對著自己笑，歐亮緩緩的上前，想要把父親看得真切，只是那片身影和那和煦的笑容卻越來越模糊。歐亮的手指劃過父親可能觸摸過得地方，感受著父親當時的心境。

　　歐亮拿起擺放在電腦旁邊的相框，一張有些年頭的照片嵌在里面，這是一張年幼的他和父親的合照，父親滿面柔情的望著懷里正在沉睡的年幼的歐亮。

　　這張照片歐亮見過一次，父親也和他說過當時為何會留存這張照片，他借著月光仔細的端詳著父親的相貌和他所流露出的情感，那種一眼就能看見的溫柔，一眼就能讀懂的關愛，只是歐亮眼前的照片越來越模糊，歐亮使勁的擦拭著滴落的眼淚，他想要把這一切都看得真切，他要把父親的面龐牢牢鐫刻在心中，只是不爭氣的眼淚卻始終干擾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