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春從詹金斯咖啡店出來的時候，又激動又困惑。激動的是自己的賬戶上多了兩千萬信用點，困惑的是這件事聽起來一點都不值這個價。年輕的總工程師，無權無勢，也并非富翁，即使綁架比殺人麻煩許多，但也不會這么貴，更何況時間限制出奇的寬松。如果讓李長春自己開價的話，最多一千萬。
不過這些困惑在巨大的傭金面前都顯得合理了。現在時間充裕，李長春坐進自己車里，發出命令，讓車載人工智能把自己拉回家，他需要回家做一些準備，自己還有些別的事情。
李長春的家在西四區的一個高檔公寓，他在入行的第一年就在這買了房子，之前他在混幫會時從來沒想過殺手這么賺錢。這要感謝久哥，是他出錢讓以前的“小春”去學校“深造”，變成了現在的專業殺手。
李長春一直有個不大不小的疑惑，他從十二歲跟了久哥將近十年，到現在也不知道久哥的真名，就連“久哥”這個稱呼他也含糊，到底是數字“九”還是他以為的這個“久”呢？或許都不對，不過現在也沒法問了，久哥在他剛從學校回來那年被人殺了。久哥一死，手下的人也各奔東西，像李長春這樣幫會里的老人，手里大多都有些余財或者買賣，不愿再打打殺殺，大多都轉了行。但總還留下些人，多半是些半大小子，平時和李長春還有些聯系。
兩天前，阿星給他發來消息，要他幫個忙，今天晚上八點在第十區老街的亨通飯店見面。剛好，李長春也得去趟第十區老街。
臨江城其實沒有第十區。臨江城大致分成東西兩個部分，各有九個區，其間錯綜復雜，空出許多三不管地帶，所謂的第十區是就是這其中最大的一處。第十區黑幫橫行，老街在以前算是久哥的地盤，李長春再熟悉不過。
回到家，李長春獨自吃了午飯，洗涮一陣，出發去第十區。出門前李長春特意換了裝束，之前他那幅上班族的打扮在第十區太扎眼了。隱藏自己的行蹤倒在其次，畢竟哪怕李長春把自己裹成個木乃伊，也照樣能被機械警衛的電子眼一秒戳穿。
第十區老街在地下，但在各類人工照明的映射下，與地上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沒有黑夜和陰雨。下午兩點鐘，李長春乘地下軌道列車來到老街，一下站，就感覺有些恍惚，好像這里比上邊光線更強。但李長春知道，在四處都是百層大廈的地上，人們也都是依賴人工光源，自己的恍惚或許只是因為故地重游。
李長春跟現在老街上的黑幫接觸不多，但阿星以前算是自己的直屬手下，難得開口，總還是得來看看。阿星在李長春手下干了半年，那之前，久哥說：“阿星這小子機靈，跟小春吧，正好小春是根木頭，互補一下。”大家聽了這話都笑起來，就這樣阿星成了李長春的小弟。
但李長春覺得自己不適合做黑幫大哥。他上小學時就認識久哥，每天上下課都從久哥門前過。久哥的老婆每次都要拉他聊聊天，李長春至今還記得她大著肚子跟自己閑磕瓜子的情形。那一帶的人好像都很怕她，但李長春覺得她很好，一點不可怕。
十二歲那年，李長春的母親終于不知道跟哪個男人跑了。李長春的父親是個賭鬼，李長春對他不多的記憶就是他幾次從家里拿東西抵賭債。李長春本來學習不錯，這下子只好立刻輟學，但也沒處生活，久哥的老婆聽說了，拉他來家里吃飯。在李長春逗久哥兩歲大的女兒云云玩的時候，久哥過來說：“小春，以后就跟著我吧。”就這樣李長春就跟了久哥。
一開始李長春是久哥身邊的保鏢，雖然看起來是個小不點，但李長春干得很好，不管是望風、傳遞消息還是出手打架，自己表現都不錯。久哥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李長春一直干著保鏢沒動窩，這是難得的信任。不過最后久哥還是決定讓李長春去管管生意，雇了個里加城的人來當自己的保鏢，大家都管他叫老蓋。李長春干了半年多，還沒干出個頭緒，就去殺手學校了。阿星就是那半年跟著他的。
在李長春跟著久哥的時候，說話的是久哥，李長春站在旁邊聽著，防備著對面偷襲；在阿星跟著自己的時候，說話的是站著的阿星，李長春坐在中間聽著，考慮著偷襲對面。李長春感覺這變化不大，阿星比自己更適合當老大。事實也確實如此，現在阿星是個小頭目，有自己的一幫人，而李長春現在是個獨來獨往的殺手。
在老街上逛蕩了一陣，李長春進了一家藥店，招牌上的“韓成藥鋪”已經成了“韓成約甫”，也照樣堂而皇之的掛著。
李長春一進門，就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瘦子躺在柜臺后的躺椅上哼曲。
“韓成，挺閑啊。老朋友來了不招呼一聲嗎？”
“呦，”韓成一翻身起來，“長春，最近來買賣了？得空喝一杯？”
“來了，不過今天不是做買賣來的。”李長春一屁股坐在柜臺前的大椅子上。
韓成遞過來一杯茶，自己也端起一杯。“新出的茶粉，滋味不錯。阿星找的你吧。”
“嗯，是他。最近這有什么事嗎？我看他樣子還挺急的，視頻里神秘兮兮的，還非得見面說。”
“有我在這，能出什么事？不過，最近還真有見稀罕事。”韓成吹吹茶水，“聽說，一個秋棠會的堂口傳出風聲，說久哥是他們找人殺的。他們老大叫什么來著，王…王…王澎，對，王澎，他說是他請的人殺了久哥。挺離譜的是不是？”
李長春笑了，王澎這個人他知道。這確實離譜，想殺久哥的人不少，但王澎絕對不是兇手，即使他有這個心思，但絕對沒這個膽量。
“唉，”韓成放下手里的杯子，“這人一死啊，什么阿貓阿狗都來碰瓷。阿星也找我了，今天晚上估計就是為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