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云南冷庫
我們先是從六盤水坐火車到了通海。
云南通海這個地名我很熟悉,因為寨子上的好多年輕人都是在這里打工糊口的。
大哥帶著我和二哥去了一個落腳點。
聽大哥說是我們那邊沙沖的張家。
張家兄弟幾人,都是在通海這邊做冷庫生意的,不管是在通海這里還是在老家那里都挺有名氣的。
大哥和他們很熟絡(luò)的樣子,談性很高,從這件事說到那件事的。
二哥和我則是顯得有些沉默,我們各自在那里玩著手機(jī)。
我連接了個無線網(wǎng),在瀏覽器里下載了一款大型的三國策略游戲,但下載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安裝不了,估計是要電腦才能玩吧,挺想玩的。
過了一會,飯菜就端上來了,我和二哥相繼拒絕了張家老大哥遞來的啤酒,填飽了肚子后,就在邊上看著大哥與他們推杯換盞、談天論地。
出門前,那個張家老大哥勸道:“要不你們?nèi)值芫驮谖疫@里做得了。”
大哥笑道:“不是我們不在這里做,是我這個兄弟剛剛出門的,怕著不住這邊的活路。”
張家老大哥見勸說無果,也只好表示遺憾。
于是我們又坐大巴車去石屏縣異龍鎮(zhèn),坐了有五六個小時來著,在中途停車的時候吐了兩次,只有暈車的人能體會到那種折磨,非常非常的難受,欲仙欲死的感覺。
大哥聯(lián)系的工頭,是張家老大哥的兒子小江華,他把我們接去了貿(mào)易市場的冷庫里。
騰給我們的屋子只有一個上下鋪的鐵床,大哥和工頭他們又用泡沫箱給我在窗戶下邊搭了個小床。
大哥二哥都帶有被套和床單,冷庫里也有棉被,他們很快就解決了鋪蓋的煩惱。
我只用書包背了些衣物和書本。
隨后工頭又叫一個看起來很有活力的年輕人帶我去買鋪蓋。
我有些難以啟齒,我的二百塊錢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見我遲疑,工頭瞬間看出了我的窘迫,從包里掏了一張紅票子給我。
那個年輕人開著一輛帥氣的摩托車載著我去街市,開得很快,我心中有些害怕,幻想跌倒的慘狀,但隨之想起和老幺在高速公路時的瘋狂,又自然了一些。
便是傍晚,街市上依然有些擁擠,他開著摩托車不斷的把那些小車超過,我也有些興奮了起來,對于這個和我年紀(jì)差不多的年輕人,我心存好感。
我和他隨意的說著話,聊得嗨了,我恰巧又聽到什么,聽風(fēng)便是雨,我來了一句:“后面有人草你。”
他怔了一下,并沒有過多在意。
我第一次買床單和被套這些東西,發(fā)現(xiàn)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貴,買了之后竟還剩五十多。
我們回去后,把床單鋪在冷庫里的棉被上,被套里也裝了棉被。
我把剩下的五十多塊錢摸出來給工頭道:“這是剩下的。”
工頭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他比我還要矮一些,長相很普通,皮膚不太好,但說話自然昂揚,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氣質(zhì)吧。
他一聽我這話,頓時眉開眼笑了起來:“剩下的你拿著了,又不是不用還了,到時候會從你工資里扣的。”
我一愣,才恍然發(fā)現(xiàn),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出門打工的人了,我并不是花大人的錢買東西,退的錢最后還要還給大人。
暈車的后遺癥還沒好,吃飯的時候我沒什么胃口,大哥和工頭都好意的勸說道:“要吃飽。”
吃了飯后,工頭讓我們?nèi)ニX,說晚上11點的時候起來打包。
長途跋涉,我的確是有些累了,但馬上就開始工作了,我心里又興奮得睡不著,就這樣僵持著,剛剛進(jìn)入夢鄉(xiāng)沒多久,就被大哥叫醒了。
其實工頭在外面敲門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醒過來了。
來的時候我有問大哥:“那個活我能做得了嗎?”
大哥一本正經(jīng)的道:“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做得了,怕的是你不想做。”
進(jìn)了冷庫里面,我發(fā)現(xiàn),冷庫空間很大,中間墊著一層鐵板,上面放著的是小箱的小米辣椒或者是大箱的干豆。
下邊放著的要比上面的多得多,一箱疊著一箱的,有兩三個高的,有干豆、小米辣椒、小瓜,茄子是紙箱裝的,但也不全是泡沫箱和紙箱,還有一堆擺放得長長的干豆,分有幾個人在那里往牢固的保鮮袋里裝著。
冷庫后面的墻上裝有幾個大冷風(fēng)機(jī)呼呼的吹著冷風(fēng),制造噪音,剛一進(jìn)去溫度就降了下來,說不上寒冷,就是那種很清涼的感覺。
我們進(jìn)去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有十一個人在忙碌著了。
負(fù)責(zé)封箱子的左手拿膠帶,右手拿刀片,把泡沫箱一箱一箱的用蓋子封起來。
先上下左右封一個“十”字型,然后在箱蓋和箱子的接點纏上兩道,又在箱子中間拉上一道。
裝得太滿的需要用膝蓋或手掌用力壓一下,壓低到箱蓋能和箱子重合,才能封住。
負(fù)責(zé)打袋裝的蹲在地上,把保鮮袋卷起橫放,然后把一把一把扎好的干豆往里面裝,這也是有規(guī)律的,每一排都要裝差不多七八把,還要用力的擠壓在一起,裝滿后又用膠帶封起來。
工頭見我們來了,便指揮大哥和二哥去封箱子,讓我跟著他的母親打袋裝干豆。
見大哥和二哥都去忙碌得熱火朝天的,我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只有暗暗給自己打氣,在工頭母親的旁邊認(rèn)真的學(xué)習(xí)打袋裝。
工頭的母親也很認(rèn)真的教我,但我到?還是剛剛接觸,許多方面都做不好,過了一會依然沒有起色。
工頭的母親想了一下,就朝工頭喊道:“小江華!”
冷庫里面噪音很大,離得遠(yuǎn)些,就要用喊才能聽得到。
遠(yuǎn)處忙碌的工頭聽到喊聲,也連忙趕了過來。
工頭的母親道:“今天的袋裝有點多,你讓小允來打袋裝,先讓他去學(xué)封箱。”
工頭聽了,便連忙喊大哥過來打袋裝,而讓我跟著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學(xué)封箱。
封箱看起來要簡單得多,就先是把兩邊多出的保鮮袋收回在箱子里,然后墊上一張報紙,蓋上箱蓋,封好便可以了。
我看了一會,便親自實踐了下,才發(fā)現(xiàn)遠(yuǎn)遠(yuǎn)沒我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壓箱蓋的時候很廢力,封也封不漂亮,不過我畢竟還是學(xué)徒,又是我大哥二哥帶著的,工頭也沒給我布置具體任務(wù),只是讓我在邊上打打下手,多學(xué)多看。
見包裝的件數(shù)打封得差不多了,拖車也開到了冷庫門口,工頭便叫了幾個人先出去把車裝好。
先是在第一層墊一層油紙,然后鋪棉被,最后又蓋一層油紙,車底和車廂都要鋪墊的。
裝好車后,就開始了在老家耳熟能詳流程——扛包。
我也躍躍欲試了起來,對于力氣這方面,我還是比較自信的。
但工頭的母親顯然是看不起我:“要不你和我們?nèi)シ庀浒桑攘?xí)慣幾天再扛包。”
我試探著道:“我扛包吧。”
工頭顯然看出了我的想法,笑道:“年輕人也要試試才行,早點體會早點習(xí)慣。”
大哥二哥也點頭稱是。
抽了一支煙后,十來個男人頓時操作了起來,一個跟著一個的,先扛重的干豆,小瓜,再扛輕的辣椒,整齊的擺放在車上。
一排一排的堆七八個箱子高,矮的地方大家自己擺放,堆得高了,就扔給上邊的工頭讓他糾正擺放。
剛開始我興高采烈的跟上了腳步,矮的時候?qū)W著他們擺放,高的時候扔不上去,就讓大哥幫我扔了上去。
但沒過多久,我就感覺身體一陣疲軟。
我悄悄的觀望,發(fā)現(xiàn)他們?nèi)匀簧埢罨⒌模倚闹邪蛋到锌唷?p> 就在我快要頂不住的時候,工頭的母親叫我去樓上幫忙封小箱的辣椒了,和我一起的還有一個跟我同歲的少年,他叫楊鳳軍,曾經(jīng)在一個年級過,但剛開始只是眼熟,人我是認(rèn)不出來的。
于是工頭的母親、楊鳳軍的母親、楊鳳軍和我便在樓上封小箱的辣椒,而他們還在如火如荼的扛著包裝,我心里一陣自慚形愧。
最后封好了小箱的辣椒,我們又把冷庫給掃干凈了,他們那邊也到了尾聲,封了車。
吃了飯后躺在床上,我感覺因為扛包時太過勉強(qiáng),震到了我的腸胃,很不舒服,腰酸背痛的,感覺有點吃不消。
終究,我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我問了下大哥,這里的工資是按車算,拖車2170元每車,小車1680元每車,發(fā)車后大家平分。
我們?nèi)值軅儊砹撕笠还灿惺膫€人,一個拖車一個也就合一百五十塊錢。
我開始只算半個工,也就是說只能得到他們的一半。
第二天除了早上九點吃飯,下午五點吃飯,我都是躺著休息,太累了。
噩夢降臨,又到了晚上十一點,這一次沒有小箱辣椒給我封了,留了點包給工頭母親和楊鳳軍的母親打,我們所有男生就開始裝車扛包了。
大哥教了我扛包的姿勢,但我感覺很別扭,就只能怎么能扛到車上就怎么扛,沒多久,兩邊肩膀都一陣陣刺痛,實在不行了,我就抱在懷里,抬著出去,在到從樓上放包落下來給我們扛的時候,我真的是頂不住了,精疲力盡,幾乎是油盡燈枯。
我只能站在就在一邊看著他們,祈禱著他們快快結(jié)束。
最后封了車之后,我被叫去和兩個女生掃冷庫,我心中很不好受。
回屋的時候,大哥有些不滿:“楊家的那個小伙也只是比你早來幾天,看他比你瘦得多都能頂住,你怎么在一邊看,就算丟不上去給我?guī)湍銇G也行啊。”
我沉默著沒說話,其實我也很苦惱,但我是真的沒辦法了,那時候我感覺我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在吃飯的時候,雙手都有些麻木了,連筷子都拿不穩(wěn),我害怕被別人看到,就用瓢舀了點湯菜,悄悄的躲到一邊去,把筷子抓在手中,朝口中胡亂扒著。
大哥顯然也沒有責(zé)怪我的意思,只是希望我能盡快適應(yīng),他又鼓勵我道:“你的力氣絕對是比他要大的,就是沒有經(jīng)驗,不知道怎么用,等幾天習(xí)慣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