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春假,溫暖的氣流終于開始影響到這塊盆地里的城市。
說起來,京都人每天早上必做的一項功課,便是用水和掃帚打掃屋子前的空地,并且需要嚴格遵守絕不能掃到鄰居家的地盤的規則。
對于陳子良來說這可是一件苦差事,他不愿意早起,更不愿意和鄰居某個大爺大媽對上眼神處于尷尬的境地。
但是今天的運氣不錯,正當他拿起掃帚的時候,這支飽經風霜的老家伙直接崩裂開來,用棕櫚裹起來的掃帚末端頃刻間散架了。
“什么大興的破玩意兒!”陳子良一邊暗自叫罵一句,心里開始慶幸,轉頭就沖著屋子里喊,“老板娘啊,咱們家的掃帚徹底壞了,看來今天掃不了地了。”
“啊呀。”鶴子走過來,有些詫異地看著壞掉的掃帚,略有可惜地說,“這把掃帚在店里用了十多年了,去年春天的時候還好好的,沒想到還是壞掉了。”
白蛍也湊過來,她說:“咱說啊,這一年來是陳君汝在掃地吧,該不會是汝太大力把掃帚弄壞了吧?”
“小老板娘,我每天大清早起來掃地,你不夸我就算了,怎么還怪我呢?”
“咱……咱不是這個意思啦……”
“好了,白蛍。”鶴子打斷說,“男人本來力氣就很大,而且這把掃帚確實快壞了,也該買一把新的了。這樣吧,今天的采購美理子去就行,白蛍和陳君去買掃帚吧。”
說著,鶴子還專門拿來一張紙片,畫上一副簡單的地圖,在終點的地方標記上“桔梗利”的名字。
收到囑托的兩個人馬上就換上一件外套就出發了。
……
陳子良拿著紙片,看著上面的地圖,有些費解地問:“老板娘交代的地方在三條大橋的西橋頭,雖說不是很遠,但有必要一定在這個地方買嗎?而且這個地方真的有賣掃帚的店嗎?”
“汝還真是不懂,就算是掃帚也不能馬虎,這是一個真正的京都人的優雅和堅持。”白蛍說這話的時候禁不住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啊,對對對。明明自來水管子里的水也能用,非要去什么寺廟神社接水,還一本正經地說,這種水才是最好喝的水。饒了我吧,明明沒有區別——甚至我上次看到小老板娘你去神社接水的地方,那出水口就連接著隱蔽的自來水管好嘛!”陳子良半開玩笑地說,“你們的優雅和堅持也太固執了。”
白蛍沒有生氣,反倒是叉著腰,笑起來,說:“是呀,這就是為什么京都人是京都人的原因呀!”
走了不久,目的地就到了。
這是一處靠著馬路邊上的店鋪,和陳子良想象的不一樣,這家店很小,不但沒有華麗的裝修,甚至連招牌都十分簡陋,只是在門口的一側敲了一塊木板,上面寫著“桔梗利”。
店鋪的門口有一條橫梁,上面懸吊著一把把剛剛做好的心掃帚,從款式來看,和宮原家用的一模一樣。看來就是這里了。
“打擾了……”白蛍一邊輕聲呼喊著,一邊探頭探腦地往店里張望。
店鋪的門毫無保留地開著,但里面似乎沒人。
“宮原家的小姑娘,直接進去就好了。”突然間,一個聲音從身后傳過來,把白蛍嚇了一跳。
兩人一回頭,驚奇的發現,站在身后的人是樂久屋的女主人,藤原百合子。她今天衣著照舊十分典雅漂亮,手里還提著一個精致的黑色茶盒。
藤原百合子依然是氣勢逼人的女人。或許是考慮到街坊鄰居未來的和諧發展,白蛍沒有因為之前的事情和這個女人生氣,反倒是和和氣氣地問:“藤原夫人,汝怎么在這里?”
“和你們一樣,來買掃帚的。”
“哎?藤原夫人也在這里買掃帚?”
“不然呢……其實花見小徑的街坊鄰里大多數都在這里買,或者說,只有用這里買的掃帚在清晨掃地才令人安心。”藤原百合子直接跨入店門,回頭說,“你們也是鶴子囑咐來這里的不是嗎?”
白蛍聽完之后不由得對這家簡陋的小店肅然起敬,原來這家看似好不起眼的店鋪竟然有著如此人氣。
藤原百合子進去后,繼續說:“宮原家的小姑娘,像你那樣輕聲細語都不行,畢竟這家店的主人上了年紀了,得像我這樣——”說著,她大聲呼喊說,“內藤夫人——!在家嗎——!我來買掃帚,還有宮原家的姑娘也來了!”
果然,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從里屋走出來,還連連招呼說:“好了,好了!百合子,我聽見了,你這么大聲干嘛?”
老婦人慢慢的走上前來,端詳了一下三個人,驚喜地說:“這位女孩就是宮原家的大小姐嗎?沒想到已經長大成人了啊,上次鶴子抱她來的時候,她還是個嬰兒呢!哦呀……這個男的是誰?我記得周圍沒這個人才對……”
白蛍立刻畢恭畢敬地鞠躬說:“初次見面,咱是宮原白蛍。至于這位是咱們店里的人,陳子良,是個秋卡國人。”
“原來如此。”老婦人也回禮說,“我是內藤幸子,是這家店的主人,如你所見,就是家小小的掃帚店。”
內藤幸子爽快地開門見山地說:“你們來店里肯定是來買掃帚的吧,喏,這里掛著的都是已經做好的掃帚,三百五十円一把,隨便挑吧。”
看著橫梁上懸掛著的六把掃帚,三百五十円的價格,的確相當的便宜。
“就讓宮原家的小姑娘先買吧,之后剩下的掃帚我都要了。”藤原百合子說。
“藤原夫人,汝要買這么多掃帚嗎?”白蛍很驚訝。
“那是當然,畢竟之后就買不到了。畢竟今天是這家店最后一天營業了。”藤原百合子說話的時候似乎有些感慨。
內藤幸子聽到這話,有些拘謹地笑了,說:“百合子你這話也說得太夸張了,掃帚這東西很多地方都可以買的,又不是只有我這一家店。三條過去就有商業街,那里什么東西買不到呢。”
“內藤夫人,我才沒有夸張,從我祖父那一代算起,就一直用你們家的掃帚,要是讓我去用商店里的廉價塑料掃帚,我會很不習慣的。”
白蛍環顧著店里的樣貌,感嘆地說:“這家店看起來相當有歷史,至少要一百年以上了吧?”
內藤幸子笑呵呵地回答:“啊呀,我家的店鋪沒有宮原家花茶屋和藤原家樂久屋的歷史那么久,不過說起來,也是創辦于文政元年,有著兩百年歷史的老字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