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的第一天,學生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去圖書館還書的,回宿舍鋪被子的,整理自己的生活物品的。到晚上,大家閑來無事,躺在各自的床上,又開起會來了,天南海北地扯閑話。
江晨說:“這年過得真快,感覺回家轉溜一圈又回學校了。”
熊婉容說:“可不是,過年每天這家吃那家喝,走親訪友的,感覺胖了不少,腰明顯變粗了。”
江晨說:“我們家住省區大院,院子里不是爺爺的戰友,就是爺爺的兵,我和妹妹走門串戶,與兒時的玩伴一起耍,別樣的開心。”
劉青青問:“你還有個妹妹啊,一定和你一樣漂亮?”
江晨答:“我妹妹比我小兩歲,叫江露。院子里的人把我們比作雙胞胎,分不出誰是誰。”
“兩個美人胚子,你爸媽,尤其是爺爺奶奶樂開了吧?”汪盼說。
江晨閉口不說爸媽,只說:“我爺爺奶奶挺疼我們姐妹倆的。”心里想:“其實爸媽去年暑假離婚了。很難與媽媽見面。爸爸又做生意,不管她們姐妹倆。只有爺爺奶奶關心他們。”
劉青青骨子里有那份敏感,他聽出了江晨口氣的不對,但又不好意思追問。說:“江晨,你爺爺奶奶真好。我小的時候,爺爺奶奶去世了,我對爺爺奶奶一點印象都沒有。”
汪盼說:“我也是。聽我爸爸說,我奶奶只活到五十多歲,我沒出生,她就過世了。我出生后沒幾天,爺爺也過世了,只看了我幾回。”
熊婉容說:“我爺爺奶奶都健康著呢,不過住在市郊區的農村,過年時去看了一兩次。爺爺有兩個兒子,我爸爸是大兒子,爺爺奶奶跟小兒子過。”
不同的家庭,有著不一樣的境遇,每個人生活的家庭環境也各不相同。但是每個人一出生,注定了生活在怎么樣的家庭,一輩子無法更改。
汪盼羨慕江晨的爺爺奶奶,說:“還是江晨幸福,有爺爺奶奶的呵護和疼愛。”
只有江晨自己知道,雖有爺爺奶奶的疼愛,卻缺少爸爸媽媽的關心。江晨不想跟他們說出自己的真實心思,只說:“我經常和奶奶去跳舞,奶奶參加了一個老人歌舞會,每天晚上聚在一起,在公園里,下雨的時候去軍文工團活動室,他們唱著歌,跳著舞,累了站在一旁聊家常,這種感覺非常好。我總是跟隨著,那些老人經常逗我開心。甚至向我介紹男朋友。真有意思。”
劉青青說:“過年回家,寨子里的每一家邀請我去吃飯。因為我是寨子里第一個大學生,這算是重視教育的體現吧。寨子里的父輩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我一樣考上大學,從此小雞變鳳凰,離開窮困的寨子,從此告別體力勞動,過上城市人的生活。”
熊婉容說:“那你很優秀啊。你在你們寨子里真牛氣,能想象出那種被羨慕的優越感。”
劉青青說:“是吧。只因寨子里的人大多沒有什么文化。其實到了這里,我才知道,我也只是成千上萬大學生里的一員,很普通,很平凡。”其實有時候也很無助,只是她沒有說出口。
汪盼說:“是啊。我們村比青青那稍微好些,但也只開放早幾年,情況差不多。在村里很受人待見,但出來了也就那么回事。”
是的,在一個地方你是雞頭,而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就變成鳳尾了。如果這種角色不能自由地變化,將會很難適應新的生活環境。
熊婉容說:“我還挺想去農村看看,那里的山水一定不一樣,有雞鴨鵝,有稻田,有農舍,很好玩吧。在城市里,每天過一樣的生活,挺無聊的。真想哪天去農村看看。”
劉青青、汪盼表示隨時歡迎。汪盼說:“婉容你別說,城市里的豬肉,城市里的雞肉,和我們老家的比較,那味道差遠了。我們老家的豬肉雞肉,很鮮很甘甜。”
劉青青補充說:“回家吃一口老家的菜肴,是一種舌尖上的享受。”
為什么城市里的豬雞鴨鵝肉,與農村里的差別那么大呢。因為一個飼養,一個散養,一個吃飼料,一個吃五谷雜糧,當然不一樣。
江晨對這些話題不感興趣,岔開話題說:“聽說這學期每個專業增加了專業課的學習,我們要做好思想準備,學業會大幅增加,留給我們玩的時間減少。”
熊婉容笑說:“啊,那不要人命啊”。
汪盼也說:“這是什么節奏?原本想這學期增加玩的時間,這下泡湯了。”
劉青青對學習安排了如指掌,說:“上學期是基礎課,馬哲、政治經濟學等大課多,這學期更多的是專業課,小課多。再想逃課,估計不可能了。聽說專業課的老師抓得緊,幾乎每節課都要點名,對于曠課超過三次的,直接宣布掛科,只等下學期再重修了。”
江晨說:“真不愧學霸的稱呼,對學習的事情,那是十分的熱心,讓人刮目相看了。所以大家還是悠著點吧,千萬別把專業課的老師惹毛了,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掛科。”
四個女生一臺戲,這臺戲唱到了很晚。有的開始支撐不住,劉青青最先睡著了,然后汪盼、江晨,熊婉容也入睡了,整個寢室恢復了平靜。
一輪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了帳曼上。新的一學就這樣開始了。
他們沒有充分的準備,每天匆匆忙忙起床,宿舍、食堂、教學樓三點一線。不同的課程在教學樓的不同樓層,他們進了教學樓,各自尋找教室。
汪盼學習法學課程。班里有五十多名同學,女生多,男生少。男女學生在同一間教室處的時間長了,男生難免對女生產生一些印象,甚至傾慕。當然,女生也有傾慕男生的,不過出于羞澀,大多只藏在心里。
而男生不同,天生是攻擊型的動物,而且善于思維和表達。汪盼被班里的程偉攻擊了。
汪盼在城市里生活半年多了,臉上被紫外線照射的黝黑不見了,鄉村女孩的影子也不見了,一種優雅的氣質凸顯出來,這優雅中又帶有一些野性的柔美。男生見了她,難免不多看一眼。
程偉不僅多看了一眼,還心生了很多的情感。這些情感慢慢的累積,在心里一天一天的生長,終于有一天長成了一個按捺不住的舉動。他給汪盼寫了一封情書,情書大致是這樣:
盼兒:
遠遠的看著你
是我每一天的必修
偶爾你的回頭
蕩起我心波的溫柔
最數那一低頭的嬌羞
恰似一汪不息的憂愁
戀你的偉
汪盼收到信,有些莫名其妙,心里想:“這人是誰?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不理睬他。”
她繼續看自己的書,完全沒把情書當回事。過了一個星期,又來了一封信,信里寫到:
盼兒:
如果你是風箏
我就把心扭成線與你相連
不管你飛得多高
也不管你飛得多遠
心都與你相牽
戀你的偉
汪盼看到信,心里有些煩躁。坐在一旁的秦小雯用手指著左手邊第三排靠窗戶的位置,說:“那個男孩就是戀你的偉,他叫程偉,本地人,爸爸是市里的高官,家庭條件不錯,形象也不差,詩也寫得好,文采飛揚啊,要不你從了他吧。”
汪盼眼睛里透著殺氣,沖著秦小雯說:“你這人怎么偷看別人的信?”
秦小雯說:“誰叫你把信展得那么開?不看白不看吶。”
汪盼也不理她,只順著剛才秦小雯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有個男生坐在那個位置上。只見這人皮膚黝黑,頭發蓬亂,穿著一套深藍色的休閑運動服,兩手趴在桌子上,低頭玩著手機,也不聽老師的課。
講臺上的老師,站得高,教室里每個角落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對講臺下面學生的一舉一動清楚得很。程偉傳遞情書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他沒管,第二次他有些忍耐不住,于是他停下了課程,說:“程偉同學,請你解釋一下要約邀請和要約的區別。”
程偉懶懶散散的,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抓耳撓腮,不知道老師問的是什么問題。過了好一會,才問老師:“老師,您能重復下剛才的問題嗎,我沒聽清楚。”
教室里的學生們哄堂大笑。老師讓他一直站著,也不理睬,繼續上課。
汪盼心里犯怵,嘀咕道:“怎么這么一個邋遢之人。沒什么形象可言,那詩也是別人那里抄來的吧。”
心里也不十分在意,隨手把信撕成了碎片,繼續聽課。
下課鈴響了,汪盼收拾好書本,背著背包準備離開。約好與莫如初一起吃飯,然后去學校東門的麗人湖散步。
剛走出教室,就見程偉跟了上來。他攔住汪盼,想拉汪盼的手,沒拉住;想拽汪盼的衣服,沒拽住。他索性伸開雙手,想攔住汪盼的去路。汪盼不知所措,沒想到遇到這么野蠻的人。左躲閃,右躲閃,被糾纏得不能脫身。
莫如初見汪盼沒在教學樓門口的老地方,徑直向汪盼上課的教室走去,走到樓梯口,一眼瞧見了有個男生在調戲汪盼。
莫如初見狀,胸腔里的怒火不打一處來,快步跑了上去,伸出左手,封住那男生的衣領,右手打出一記勾拳。這一拳有三十斤重,只見程偉嘴里流出了紅色的鮮血,還吐出一顆白牙。
程偉的個頭只有一米七多一點,完全不能抵擋莫如初的拳頭,只有被挨打的份。他被打的一副慘狀,怒氣沖沖,心里思忖著個頭沒莫如初高,也不如莫如初壯,只好罷了手,問:“你誰啊?沒見在玩嗎?我們是朋友。”
“什么好朋友?還要我揍你嗎?沒見人家女生為難的樣子嗎?想耍流氓啊?”莫如初質問他。
“嘴巴放干凈點,我們是一個班的,她是我女朋友,咋的?我要報警,告你故意傷人。”程偉隨后掏出手機撥打了110。
汪盼趕緊拉住莫如初,忙說:“不好意思,程偉。他是我男朋友,怪他魯莽。我們都是同學校的同學,沒必要報警吧?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
莫如初拉住汪盼,說:“他欺負你還有理啦?這人就欠揍。讓他報警,看誰有理?”
“待會看警察怎么治你?”程偉說。
約莫過了十多分鐘,廬平大學所在地的芙蓉派出所的兩名警察到了。警察一到,程偉搶先跟警察說了幾句私語,只見那警察連說知道知道。
這警察,名叫劉明義,是芙蓉派出所的副所長,分管廬平大學的治安。他上來說:“走吧,你們三個跟我走一趟。”
汪盼、莫如初和程偉被帶上了警車,警車直奔芙蓉派出所。
莫如初想,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警車,心里有些害怕,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剛才程偉跟那位警察說了什么,是否會對自己不利。不過很快又冷靜了下來,人家非禮在先,我和汪盼是戀人,出手打人家應該不會有麻煩。
汪盼看出了莫如初的緊張,她向莫如傳遞著沒多大事的眼神,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莫如初會意,心里平靜了不少。人一安靜下來,什么主意都能想得出來,什么突發的事情都能自如地應付過去。
劉明義把他們三人帶到了一間房間。那房間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張桌子和幾張凳子。劉明義指著那椅子:“你們坐在那里,把剛才發生事情經過寫出來,不允許交頭接耳,各寫各的。”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警察拿來了紙筆,放在三個人的面前。
莫如初想跟汪盼說話,被劉明義阻止了。程偉很快寫好了經過,大意是自己和汪盼同班,因傾慕汪盼,所以開玩笑,沒成想被人突然襲擊,莫名其妙,請警察叔叔主持公道。
莫如初把自己和汪盼如何訂親,如何看見程偉非禮行為,然后自己怎么出手打人,如實寫了下來。
汪盼則把如何被程偉莫名糾纏,包括收到情書的事如實寫了。
劉明義看了三人寫的情況,然后分別叫三人進另一間房間問話。他心里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可以判斷出,程偉確實耍流氓,但莫如初也有過錯,不能動手打人。他把三個人叫到一起,說:“你們三人的情況,我已了解,見你們態度誠懇,不作違反治安追究。程偉要向汪盼道歉;莫如初向程偉道歉,并賠償牙齒治療的一切費用。散了吧。”
程偉不服氣,得理不饒人,無理也糾纏不休。他把劉明義拉到一旁又嘀咕了幾句,但劉明義擺手,大聲說:“你們都是學生,得饒人處且饒人,犯不著這樣置人于窘境。再說,我這樣處理,合乎法律,也合乎人情,用不著你指手畫腳。你抬誰出來也沒用。”
程偉見自己的話不起作用,也只能作罷。三人各自回了學校。
莫如初和汪盼也沒了吃飯和去麗人湖散步的心思。他們相互安慰了彼此,在食堂買了兩碗面條,紛紛下肚后各自回宿舍休息,接下來到晚上一直躺在床上,沉默無語。
過了幾天,程偉把一張換牙共兩千多元錢的賬單放在了汪盼的桌前。汪盼沒辦法,只好收了下來。她下課后找莫如初商量,兩人這里借100元,那里借200元,老鄉朋友各處借了1000多元,再把兩人一個月的生活費分出來一半,總算湊齊了。
汪盼把錢交給了程偉,此事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