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珞拉著沈修竹走出霜居亭,繞過假山玉樹,沒一會就遠遠把趙希棠甩在身后。
沒想到這七皇姐看起來兇狠,實則是個戰五渣,趙希珞啞然失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頓住了,沈修竹甩開她的手,冷哼一聲。
趙希珞臉色訕訕,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竟然拉著人家的手走了一路。
“對不起”趙希珞看著他的側臉,誠懇的道歉。聲音清冽的,像溪水浸泡的瓷器。不帶偏見去聽,其實很出色。
沈修竹兇狠的瞪著她好一會兒,才臉色薄紅側過臉,墨黑的眼睛深處,隱隱有一些微妙的光澤在流淌。
靜默一會兒,才冷笑道:“我可擔當不起殿下這聲道歉。”
這位怕是青樓逛多了,人前隨便攀扯衣袖都習以為常了,跟這種風流成性的人講什么禮義廉恥!
皇家園林精雅到無須贅敘,亭臺樓閣,水榭曲廊,假山玉樹,卵石幽徑,移步換景,精妙無雙。可惜景色在美,這時也無人敢欣賞。
皇宮之中該看與不該看,每個人心中都有桿秤,此時兩列丫鬟紛紛斂著呼吸,只低著頭只看自己的腳尖,心里揣測九皇女的臉色,肯定氣得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主人不高興了哪有她們好果子吃,忍不住埋怨沈三公子好端端的得罪這位祖宗干什么。
趙希珞怔忡的想,人心復雜,一旦認定的東西是很難改變,沈修竹對她的印象根深蒂固,怕是再難回轉。
她緩緩的抬起頭,沈修竹因為憤怒和委屈而微微泛紅的眼尾,很有一股獨特的風流。趙希珞看著這樣的眼睛,不覺又一怔。
這還是個未成年呢,她計較什么?
換成自己十幾歲時,指不準鬧得更厲害,這位也是個無處發泄的可憐人。
“天色不早了,回吧。”趙希珞音調都沒拔高,平靜的好像當眾被未婚夫君甩臉子的人不是她一般,別說伺候的宮婢了,連沈修竹都不可置信。
趙希珞率先往前走,衣袖發出細微的摩擦聲,眾人這才從膽戰心驚中,心落回了實處。
沈修竹猛然回過神,此時只能看到趙希珞纖腰玉帶,綾羅飄逸的背影了。
一行人行走到幽徑分叉口,繞過這片園子就是貴君住的昭陽殿了,趙希珞頓住腳步道,“你們送沈三公子回昭陽殿,本宮有些事先走了。”
趙希珞撿了另一個方向,往前走,自己懶怠再待下去了。兩人對坐,無話可說,多個她大家都不自在,又何必?
一眾宮婢等著她的下文。等了大約十息,才敢確認,的確是沒有下文了,眼看著趙希珞頭也不回消失在拐角處。
眾人心里泛起了嘀咕,在看眼前這一位,面色如常,半點不虞之色也無,剛剛九皇女唐突了他便當眾甩臉子,如今撇下他不是更失儀,反而這位一句話也沒有。
心思更深些的就不看表面了,若說趙希珞是故意給沈三公子難堪,當時就該拂袖就走,哪有送到宮門口在走的道理,此時在走不過給自己遞個梯子罷了,只道九皇女真是愛極了沈三公子,自己少不了小心伺候著。
趙希珞沒帶丫鬟,只身一人沒入了園子,剛剛借口有事,當下也不好直接出宮,總是要逗留一會。
沈修竹在時總歸是有點不自在,并不能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景致也沒細看,現在正好。
晴光上好,游一游這御花園中都鼎鼎有名的相思園
相思園的入口處以太湖石堆疊成“九獅山”,層巒疊嶂、古藤虬繞、奇花錯繡,群獅或蹲伏、或跳躍,妙趣橫生。
繼續前行,湖石越發細潤,有白苔間生,細聽有水滴跌落的回聲,叮咚處猶如琴音,人仿佛置身深山大壑之中,此處名曰“八音澗”,再前行,晴光初顯,豁然開朗處令人心曠神怡,舉目望去,澗水潺潺,蜿蜒而行。
此處的水面還不算開闊,向東而行,順水而折,過踏月橋,不走繁香塢,反而回頭向南,登天光亭。
天光亭建在沿墻蜿蜒而來的九獅山山脈的山脊之上,登亭而望,相思園之高臺曲榭、長廊復屋、美石嘉樹、廣池清潭,歷歷在掌。
天光亭下便是梅林,已有早梅綻放,暗香浮動,只可惜還未蔚然成雪。
趙希珞立于亭畔,見林中隱約有人影閃動和衣服快速摩擦的簌簌聲,剛想往柱子后移一步,就聽得林下有人又驚又喜的喊道:“九皇姐!”
這倒是奇怪了,還沒有見誰看到她不退避三舍,反而欣喜異常的,
趙希珞沿著石梯往下,走入梅林中。
林中人只見一只廣袖輕輕拂開空中紛飛的白梅花瓣,袖落時,一張班班入畫,占盡風流的臉呈現人眼前。
白梅樹下,十二皇子趙永歌一襲素錦月白錦袍,外罩白狐毛雪光緞的披風,長得實在是太過可愛,臉蛋兒紅的比春天最嫩的桃花還鮮,像梅花精怪一般和一位陌生男子立在一旁。
那陌生男子細長的眼睛,圓瞪地看著趙希珞,阿霧則回以他一笑,十二皇子已經撲入她的懷里,討巧道:“皇姐,你進宮了怎么不來看我呀!”
趙希珞被這團子撲的差點丟人的后退兩步,穩住了身形才回抱住懷里這團子,皮厚道:“這不是專程來這找你了嗎?”
“嘻嘻”趙永歌燦然一笑,“皇姐,這是我的陪讀,林脈”趙永歌介紹道,一邊緊緊拉著趙希珞的手,生怕人跑了:“皇姐,你上次說好了帶我出宮玩呢,今天可不許耍賴。”
小孩子說話總是比較直接,簡單的說出心中意圖,不像大人先打一圈太極,在緩緩道出目的。
“草民林脈拜見九皇女。”林脈規規矩矩的行禮,九皇女的閑言碎語林脈聽過許多,自己的姐姐還是九皇女的同窗,可正經見過趙希珞這還是第一次,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好看。
趙希珞這才知道這團子這么激動的原因了,抱著她跟抱著礦似的,生怕人溜了,還不忘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瞅著她。
這……
趙希珞還頂得住!
“皇姐今天有事,不好帶你出宮。你來這里做什么呢?”
小家伙慢聲慢氣,“我來給父君折梅花”但他可不容易被糊弄,不依不饒的問:“你還能有什么事?”。
“……”連小孩子都知道她不學無術,無所事事的了嘛!
趙希珞狡辯:“皇姐要準備歲考的事情!”
誰知那雪團子更不以為然了:“皇姐,要我說就你那水平,不看也沒有下降空間了!你就別看了,帶我出去玩吧。”
“……”這孩子怎么說話呢!
“我這是最后一年歲考,重要的很,你也不想母皇臉面無光不是?”趙希珞按著趙永歌的肩,眉目生動,眼波流轉,叫一旁的林脈看得又是一呆。
趙永歌噘著嘴,不說話,那靈動的眼神明顯抗議著說,就一天也不誤事的,
天家無情,可天家的孩子,除了偶爾例外如趙希棠,無一不是被眾人捧著嬌慣著,十二皇子尤甚。
他出生了個好時候,貞豐帝剛繼位時宵衣旰食,哪有功夫管自己的孩子,現在人到中年,倒是喜歡享受天倫之樂了。
十二皇子又生的可愛,連帶著生父都水漲船高。
說什么沒人不依著的,所以面對自小疼他的九皇姐,不自覺胡攪蠻纏,扮癡耍賴,直到把趙希珞纏的半點脾氣沒有。
她無奈的捏了趙永歌帶著嬰兒肥的臉頰一把,過了過手癮,但要是其他人敢這么捏趙永歌的臉,手早就被砍了。
趙永歌咬著嘴唇,可憐兮兮。
趙希珞雙手高舉,器械投降,只能把皮球踢給別人,她假裝同意道:“你父君同意我就帶你去!”
小家伙笑得狡猾:“父君當然不會有意見的!”
趙希珞:“……”
她還是不是人見人厭,狗見狗嫌的九皇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