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見到夏語昕的第一面起，喬夜其實就對她十分警惕。

　　他能捕捉到任何人的微表情，能夠暴力破解任何仿生人的防火墻直接查看對方的儲存芯片，卻唯獨看不懂這個女孩。

　　每一個人都會偽裝，會說言不由衷的話。就像他為了進貨與塔曼會的小頭目談生意時，對方會把厭惡輕蔑的情緒藏在時不時微跳的皮肉下。縮在街角瑟瑟發抖的流民夫妻，在對視的時候也會小心地遮掩住眼里的嫌棄。

　　但夏語昕似乎不會。她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話都太自然了，仿佛對誰都敞開心扉表里如一，又好像她的面具實在太厚，以至于喬夜也看不透。。

　　喬夜不知道對方展現出來的這一面是不是真實的，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在問出第三個問題的時候露出那樣的表情，也不清楚對方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幫助他。

　　夏語昕明顯是特別行動局的人，而且對于他們的重要性絕對不低。行動局為了她如此大張旗鼓地派出大量人手，甚至如此細致地排查一切和她接觸過的人的信息，明顯是出于保護的目的。

　　他們才是初次見面，而且立場相對，喬夜想不出任何夏語昕幫他的理由。

　　女孩倏地站了起來，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喻青臨一驚，心想這姑奶奶要干啥？

　　喬夜發覺夏語昕的神態變了。剛才幾人圍在桌旁談話的時候她始終表現得天真爛漫，現在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表情冷淡，眼神也冷淡。

　　但那不是和陳沉一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更不是高傲，只是無所謂。好像什么都不關心，什么都不在乎。剛才她還像孩子一樣盯著街上的全息投影人像看個不停，現在那些東西像是已經完全沒法引起她的興趣了，就像腳邊的砂礫。

　　“我沒心情了，走吧。”夏語昕把銀色長發束成馬尾，隨意地說，“他們要我做什么？”

　　喻青臨懵了幾秒，這位還真是和傳說中一樣喜怒無常……

　　“引發‘黑色圣誕’的那名「混合種」最近逃到了這片區域，C-02和C-04都市的力場已經完全封閉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耐心解釋，“上面的意思是……”

　　“要我去清理掉對吧。”夏語昕淡淡地說。

　　喻青臨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黑色圣誕？喬夜想起了這個名字，兩年前的圣誕夜，位于這個星球另一側的E-22都市發生了重大事故，死傷人數過萬。特別行動局對外宣稱是由于核能泄漏，但歷史上的哪次重大事件不是因為XX泄漏？

　　喬夜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對了，「混合種」是什么東西？既然他沒聽說過，那只能代表這個詞和其它機密一樣被封鎖在了官方的資料庫里。

　　關乎機密的事情，喻青臨就這么當著他們幾個的面說了出來？

　　什么人會在大庭廣眾下大聲討論機密事項？如果那人不是智力出現了嚴重障礙……就只能代表他早已準備把聽到的人統統滅口！

　　“這次任務事關重大，所以上面的意思是，如果您順利完成任務，就允許您在本都市停留一個月。”喻青臨說。

　　夏語昕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哦，是么。”

　　“那就走吧，別在這里浪費時間。”她拎起黑色的吉他盒走入人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們自覺地給她讓開了一條寬敞的路。

　　巫女今天這么聽話？喻青臨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的背影，這是受刺激了還是受打擊了？

　　但管他呢，麻煩的任務早完成早清爽，現在趕回去還能繼續和事務部的小美女共度良宵！喻青臨滿意地吹了聲口哨。

　　“還在這里留著干什么？讓你的人收隊。”夏語昕走出幾步，回過頭斜眼看他。

　　“但是……例行工作還是得做完啊。”喻青臨攤手。

　　“你們剛才檢測過瑪納讀數了。”夏語昕淡淡地說，“我只是來吃蛋糕的，他們是店員。”

　　“就算這樣……”

　　“如果有什么人能威脅到我，再來多少人也只是送死。”夏語昕似乎不耐煩了，清脆悅耳的聲音徹底沉下去，“我現在心情還不算差，別惹我。”

　　這么維護他們？喻青臨察覺到了異樣，但只是笑了笑：“明白，那就跳過，直接執行最后一步。”

　　夏語昕沉默了一會：“必須要？”

　　“一定要。”喻青臨指了指頭頂，聳聳肩，意思是這是上面的指令他也沒有辦法。

　　“那就快點做吧。”夏語昕停下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她微微低頭，銀白色發絲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

　　這已經是她能做的全部了。作為α（阿爾法）級別的守夜人，喻青臨其實并不需要服從她的指令，她本身也并沒有多少權限。

　　他們敬畏懼怕她，是因為她的能力，以及她所來自的‘那個地方’。

　　最后雖然還是這樣……但無所謂了。忘記她的存在，比死去要好太多了。

　　至少這次，她好好地道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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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啊，挺有本事。初次見面就能讓她對你們產生興趣。”喻青臨目光掃過喬夜一行人，“如果不是瑪納讀數正常，我肯定懷疑你們是所倫教的人。”

　　“不過可能是他們最近開發了什么新的魔藥能抑制精神力下降？不好說啊。”他摸著下巴，打量幾人。

　　陳沉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平靜，只時不時看向遠處。唐妍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還是乖巧地坐著。唐一鳴早就緊張得全身僵硬，對于他這種在城中區繁華地帶長大，又見識過無數事件的人來說，特別行動局的兇名遠比‘掏心魔’艾弗森恐怖得多。

　　“算了，到此為止。”喻青臨把手上的全息操作面板丟給一個士兵，伸了個懶腰，“再糾結下去巫女大人就真的要不高興了，我可受不起。”

　　“喻青臨長官。”旁邊一直安靜待命的女性仿生人士官忽然出聲，“徹查每一個和「降神巫女」有過接觸的人是「庭院」的命令，不容違背……”

　　“廢什么話。我能不知道？”喻青臨不耐煩了，“姑奶奶發脾氣了最后還不是得讓小爺端著？憑什么？反正出點什么事頭疼的也是上面，小爺不背這黑鍋！”

　　他還有話沒說完，最后一步例行公事之后，這些人的記憶也有很大可能被徹底清空了。到了那個時候，就算他們是「潘多拉」的人又怎么樣？

　　“快點做吧，我趕時間。”喻青臨擺了擺手。

　　“是。”女性仿生人士官恭敬地行禮，低聲說。

　　那些懸浮在喬夜幾人頭頂的無人機再次啟動，瑩綠色的光芒灑落，籠罩了這張廢墟中的小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