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自己的寢殿中了,身上的傷口大多都已結痂,所中的毒也全解了。
聽侍女說我已經昏睡了整整七日,王后已認罪伏誅。
我種下的無情蠱效果不錯,父王已經忘懷了母親與他那段刻骨的感情,就連他體內的相思蠱也被新上任的大祭司給化解了。
那日救我的,果然就是那位閉關多年的圣子大人。
哦不,現(xiàn)在不能叫他圣子了,他已經是現(xiàn)任的大祭司了。
侍女告訴我,他的名字叫禾兮。
人家剛出關就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該當面致謝才是。據說他出生比我母親還要早上幾個時辰,那我該叫他……禾兮舅舅嗎?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朱雀神殿,老老實實的遞上了拜帖。
沒過多久我就被放了進去。
很奇怪,神殿里所有的窗戶都罩上了一層黑綃,阻隔了所有的日光,室內卻并不陰暗。
取而代之用來照明的是一顆顆夜明珠,光暈柔和溫潤,像極了那天的懷抱帶給我的感覺。
“禾兮?”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直接叫他的名字。
叫禾兮大祭司過于生分,叫舅舅又給人一種亂攀親戚的感覺,叫禾兮大人,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那人明顯抖了一下,神色是我看不懂的哀戚和激動。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失態(tài),忙輕咳了一聲,問道:“咳,炎翎公主找我何事?”
“沒事沒事,我今日是特地來向你致謝的。”
“無礙,公主平安無事就好。”
“要不是你出現(xiàn)的及時,我可能已經去見母親了……”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抱歉,是我來晚了。”禾兮伸手撫上了我臉上的傷疤。
其實我的臉上傷得并不深,傷疤的痕跡也不甚明顯,他卻還是一眼就看見了。
這讓我有些泄氣,我一向是易留疤的體質,不會從今往后就這樣破相了吧,我還未成親,不會嫁不出去吧……
禾兮被我腦子里亂糟糟的想法逗得莞爾:“公主不必胡思亂想,您不會嫁不出去的。”
“你,你,你會讀心?!”
我不可思議的看向他,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略知一二。”
“太可怕了!”
看著他一臉的疑惑不解,我又補充解釋道:“那別人在你面前豈不是毫無秘密可言?!”
“公主大可放心,我對窺探別人的內心一向沒有什么興趣。”
“瞎說,你剛才不是還讀了我的心?!”
他又笑了笑:“若是公主介意的話,我以后不用便是了。”
“真的?”
“自然。”
“禾兮,為什么當年你沒有選擇接任祭司一職呢?我聽說那時候在神殿內部,你繼位的呼聲遠比我母親來得高。”
言外之意就是,這樣不就可以成全我母親和我父王了嘛……
“說來慚愧,我那時眼拙,不小心認錯了人,誤會了你娘親。”禾兮看著我,表情有些微妙。
“啊?你認錯了誰?”
我實在沒搞懂認錯人和接任大祭司有什么關系。
“沒什么,后來誤會已經解除了。”
“哦。”人家不想說,我也就識趣的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禾兮,你的臉色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多謝公主記掛,我沒事。”
從剛才我就想說了,禾兮長得很美,是近乎于雌雄莫辯的那種美,但是他的臉毫無血色。
包括救我的那天也是,盡管當時的確是下著雨,可他的體溫也太過冰涼了些,簡直……
簡直就不像是活人該有的樣子……
思及此處,我連忙抬手去探他的鼻息。
果然……沒有氣息!
而且他肌膚的觸感一如既往的冰涼。
我心中警鈴大作,質問道:“你究竟是誰?”
他還是那副微笑的模樣,淡淡回道:“我是禾兮啊。”
“我不是問你叫什么!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死是活?!”
“公主自己來試試不就知道了?”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慢慢貼上了他的心口。
手掌下的肌膚雖然冰涼,雖然起伏微弱,可他的胸腔中確實是有心跳的。
我不禁又有些迷惑了,難道剛才是我的錯覺?
不對,我不會連這個都探不出來。
我掙開他的手,重新去試探了一番。
呼吸清淺而均勻,微涼的氣息噴薄在我的手指上,有些微癢。
這下我是真的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了,難道……我真的將一個大活人給錯認成了死人?
這么離譜?!
“如何?”他看著呆若木雞的我,笑問道。
“好吧,方才是我糊涂了,但是那不能全怪我!”我努力為自己爭辯,“還不都是因為你的體溫冷得嚇人!”
他從善如流的認錯:“是我不好,嚇到公主了。”
這下反而輪到我不好意思了,本來是來給人家道謝的,這可倒好,先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給錯認成了活死人,這不是平白咒人家的么?
現(xiàn)在還在胡攪蠻纏,強詞奪理,真是丟死人了。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打起了退堂鼓:“那什么,我看你氣色不太好,你多注意休息哈,我就不打擾啦。”
“公主不必如此拘謹,”說這,他伸出手來,掌心里是一枚小小的哨子,“這個送給你。”
無功不受祿,我不是太敢接,只好奇的問了一嘴:“那是什么?”
“哨子。”
廢話,我能看不出來那是枚哨子么?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只是那哨子怎么看怎么詭異,怎么看都不像是枚普通的哨子,甚至讓我無端的覺得十分恐懼。
禾兮見我一臉的嫌棄,只好耐著心解釋道:“你需要我的時候,就吹響這枚哨子,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你身邊。”
“啊?不必了不必了。”我連忙擺擺手推辭道。
開玩笑,這哨子居然是這么厲害的法器,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一個陌生人無端的出現(xiàn)在你的世界里,還一上來就對你這么好,怎么想都覺得有些怪怪的。
他滿臉失落的瞧著我,那雙淺淡的金瞳像是兩塊成色上好的琥珀,清透無瑕:“公主,是嫌棄禾兮么?”
即使我自認不是一個色令智昏之輩,但是被這樣一個絕色美人兒淚眼盈盈的盯著,也屬實招架不住。
等等……
淚眼盈盈?
“哎你別哭呀,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為這么點小事就哭鼻子呀!”我手足無措,急得滿頭大汗,不知該如何是好。
禾兮的眼眸里水盈盈的,眼尾微微泛著紅。
我從小到大一向都是被哄的那個人,可是從來沒有人教過我要怎么哄別人。
但怎么想都是我把他惹哭的,理應將人哄好。
然而我在這方面大概屬實沒有天賦,任由我使盡了渾身解數,禾兮都只是一言不發(fā),滿眼委屈的瞧著我。
“好了好了!我收下,我收下就是了!我沒有嫌棄你,真的沒有!”
在我的再三保證下,禾兮終于將那要落不落的淚給收了回去,將那哨子重新遞給了我。
直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那哨子的末端還系著一根銀色的長鏈,我很上道的主動將哨子掛在了自己脖子上,禾兮的臉上也終于恢復了笑容。
我上下打量著漂亮得不食人間煙火的禾兮,突然注意到他竟是赤著腳,纖細的足腕上還掛著一串銀白色的小鈴鐺。
但是他走路的時候那串鈴鐺卻并未發(fā)出聲響,想來也是什么厲害的法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