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俗人
“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談話?”
楊貴妃蓮步翩翩迎上李亨,那眉眼間傳遞著盈盈笑意,著實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但說無妨!”
得見貴妃娘娘有求于他,李亨也有意與之結盟。這李俶的憤然離去,便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此事關乎于……太子妃的聲譽,還望殿下三思!”
望著那些陸續散去的兵士,楊貴妃也是遲疑再三。原本只是一句求助的話語,卻硬生生帶了幾分威脅。
這眼下頹勢已定,自己必將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她急需一位靠譜的盟友,以便于在危難之中求得庇護。
“娘娘究竟想要說什么?”
只聞得貴妃之言,李亨的聲音不禁有所提高。他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要挾,何況對方還是其多年的宿敵。
“聽聞廣平郡王私藏兵器,此事太子可否知情?”
對于李亨的情緒波動,楊貴妃亦有所察覺。她試圖想去解釋什么,卻被李泌適時地出言阻止。
“殿下行事向來磊落,緣何閣下如此攀污?”
面對李泌提出的質疑,張良娣直接選擇無視,連眼皮都不肯抬一下,臉部更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自然能聽出此話的弦外之音。這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線索,往往就是在無意中發現的。
“私藏兵器”并非兒戲之言,此乃殺頭滅族之重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一個可以扳倒太子的絕佳時機!
試問如此大展身手的機會,楊氏一族豈能輕易放棄?只要這李亨稍有所差池,她多年的努力便要付諸東流。
這成也李泌,敗也還是李泌,一切皆是拜他所賜。只是那么一瞬間,張良娣的眼角便已蓄滿了淚光。
“淳兒,見了師父都不肯打聲招呼?”李泌只是輕輕一嘆,語氣中略帶些許責備,倒也是極為溫柔。
“哼,我師父……恐怕離世已有十余年了罷!”
張良娣兀自冷笑一聲,說罷便向前方疾奔而去。她頓了頓神,眼淚更是不自覺地掉落下來。
這人世間的痛苦,皆來源于內心的執念。而執念所在便是牢籠,遂而求之不得,且放之不下,一念之間旋即生根發芽。
原以為自己早已超脫淡然,誰曾想還是郁結在心。或許從她簽下血契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要為其所累。
這自古而來,婚姻大事皆是父母長輩做主。憑什么自己的親事,便要任由他人所定奪!
如果說盟訂婚約乃是情非得已,那么逼她成婚實屬不擇手段!因為李泌的所有計劃,俱是圍繞一人展開——此人便是太子殿下!
只是殿下未必感念他的恩德。人有時候越表現得風輕云淡,便越會暴露其致命的弱點。
君主執棋,天地為局。她終究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當光陰明媚成為了過往,那昔日種種也該徹底終結。可追根究底,是他親手斬斷了彼此間的聯系。
這故作堅強的隱忍得不到回應,便會加速歇斯底里的爆發。而李泌行事不著痕跡,永遠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待回過頭重新審視這段關系,才發現自己的心思并不單純,內里竟還摻雜著別樣的情愫。
看到了這里,李俶心中不由得一陣抽搐。他一早便應該明白,李泌才是其幕后最大的推手。
這權力是個好東西,可以將一切踩在腳底。無論是王侯將相,亦或是庶民百姓,皆在他的掌控之內。
李俶之所以中途折返回來,便是為了積蓄力量報復李亨,不曾想難堪的始終還是自己。
他除了縮在角落偷偷觀望,便也無力再去改變什么。李亨的無動于衷,自然不是其所力求的。
眼看著淳兒落淚不止,卻叫李泌給搶了先機。只見他快步迎上前去,不顧一切將她擁入懷中。
只愿這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所注定。縱然只是驚鴻一瞥,卻早已嘗遍重重業火。
為獲得淳兒的原諒,他更是毫不猶豫地拔下發簪,狠狠地刺入自己的心臟。李泌的這一舉動,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此時此刻,李俶心下五味陳雜。他不知是嫉妒,亦或者是羨慕,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只恨自己聲名狼藉,終逃不過一介庸碌之徒?淳兒本就出身于陰陽道門,無論如何也瞧不上這些俗人!
也就在這時,他耳旁傳來一陣嬌嗔,“郡王這是要躲到幾時?”
“……我傾慕于神女的驚鴻艷影,奈何畫技如何精湛,亦逃不過羽衣霓裳,故難以繪出其風姿綽約!”
先前他還惆悵不已,但聽得貴妃娘娘的笑聲后,李俶心間積攢的失落,頓時便減緩了幾分。
正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這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更何況,娘娘入宮便是由他一手策劃。
有了楊貴妃這個護身符,他辦事絕對事半功倍。倘若李泌亦能為自己效力,那么李亨倒臺必是指日可待!
“李俶,你忤逆本王也便罷了,如今還膽敢冒犯貴妃娘娘,著實該死!”
李亨奮力一拂袖,說話間便要動手。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當真是枉費他的一番苦心。
自己要培養的是一代帝王,而不是一堆爛鐵。他所做的一切俱是為了李俶,只望其能夠成為可造之材。
“無妨無妨,太子殿下過慮了!”
抬眼撇過李亨逐漸發青的面容,貴妃臉上的笑意越發地明朗。想來自己的直覺還是很準的!
此人話中有話,很顯然是在嘲弄于她。想必當年的荔枝圖案,也有他的一份功勞罷。
有道是龍生九子,確是子子不同。若不是看在沈妤的面子上,她定要其死無葬身之地!
這皇家本就無情,更多的是權謀與算計。他縱然是撕碎了黑暗,也未必能夠抓得住光。
一個成熟的政治家,自然不會深受其束縛。朝三暮四也好,出爾反爾也罷,在關鍵時刻撕毀盟約,都是極為正常的。
只是她看淡了刀光劍影,也厭倦了爾虞我詐,便越發地想爭脫禁錮,去尋得一份真正的平和。
畢竟掌控他人行蹤全無意義,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話說連同張氏都能為之所用,便也難怪李亨不是其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