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能隱隱“看到”，金蟾那溫潤的皮膚下，流淌著絲絲縷縷與劍城地脈核心相連的、淡金色的能量絲線。它不僅僅是天地靈物，它更是劍城氣運的某種具象化核心！是與這座千年劍冢、乃至整個劍城命數(shù)相連的基石！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電般閃上心頭：為了墨涼，我是否真要帶走劍城的氣數(shù)？是否要讓白逸塵背負動搖劍城百年基業(yè)的千古罵名？白斬天二人同意我借走金蟾，是否又知曉其中利害？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清澈而堅定地迎上白斬天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深邃眼眸。

　　“白老城主。”我的聲音清晰而平靜。“金蟾是劍城圣物，是否和劍城氣數(shù)一脈相連？”

　　白斬天道:“這是自然。”

　　我又道:“那么金蟾離開劍冢，是否會動搖劍城根基，影響劍城氣數(shù)？”

　　白逸塵眼眸一動，困惑的望著白斬天。

　　“應不至于。”白斬天思忖片刻，揚聲道。“劍城的根基與氣數(shù)，在天在地在人，但不應在乎劍氣所化的靈物身上。可以說金蟾之運系于劍城，而非劍城之運系于金蟾。”

　　他們顯然都不知情。

　　我輕輕搖頭，如實道:“然而，據(jù)云宿所感，金蟾早已非非尋常靈物，已與劍城氣運、與這劍冢地脈共生一體，乃是劍城千年根基所系。”

　　白斬天祖孫二人的眼中閃過劇烈的震驚。

　　“這我確然不知。”白斬天沉默了一陣，飽經(jīng)風霜的溝壑間閃過一絲為難，遲疑道:“云宿姑娘，若真是如此——”

　　我不想看這樣的英雄人物親口食言，言辭懇切道:“白老城主，云宿此前求取金蟾，亦是以為金蟾不過是劍氣化生的實體，并不知它便是劍城氣運。云宿救人心切，但也是知道，這世上斷沒有用劍城百年基業(yè)，換墨涼一命的道理。救治墨涼，我自會另尋他法。這金蟾，自當歸還劍城。”

　　阿塵猛地抬頭，震驚之后，那雙鳳眼里涌動著難以言喻的動容、心疼和……驕傲。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金蟾，輕輕走到白斬天面前。小家伙似乎有些茫然，金燦燦的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就在我雙手奉上金蟾的瞬間，白斬天那古井無波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卻足以讓整個劍冢光線都為之一亮的贊許。

　　他沒有立刻接過金蟾，反而緩緩伸出了手——那是一只布滿厚繭、骨節(jié)分明、蘊含著無上力量的手掌。

　　然而，他掌心中托著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層薄如蟬翼、近乎透明、卻流淌著柔和淡金微光、布滿了玄奧天然紋路的……蟾衣！

　　“此乃金蟾蛻變時遺下的靈蛻，蘊藏其一絲本源精氣，藥性溫和純粹，于劍城氣運無礙。”白斬天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云丫頭，你心性堅韌，明辨取舍，知大義而不為私欲所蔽。此物，贈予你。或可為墨涼續(xù)命，助你尋得他法。”

　　我完全愣住了，看著那靜靜躺在他寬厚掌心、流淌著生命微光的蟾衣，巨大的震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頭。

　　“祖父……”阿塵的聲音帶著激動和感激。

　　我眼眶發(fā)熱，強忍著淚水，雙手微微顫抖地，極其鄭重地接過了那輕若無物卻重若千鈞的蟾衣。指尖觸碰到那溫潤微涼的質(zhì)感，一股精純平和的生機之力緩緩滲入。

　　“多謝白老前輩！云宿……定不負所望！”我的聲音哽咽，深深一拜。

　　然而，就在我指尖接觸到蟾衣的剎那，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

　　白斬天威嚴卻隱含贊許的面容、阿塵激動欣慰的眼神、整個劍氣森然的劍冢、還有掌心中那珍貴的蟾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漾、破碎！那層薄薄的蟾衣在我指尖化為點點金光消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再次徹底籠罩下來。

　　“宿宿！宿宿！醒醒！別嚇我！”

　　又是白逸塵！

　　我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如擂鼓，仿佛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我依舊躺在冰冷堅硬的劍冢地面上，被白逸塵輕輕地抱在懷里。他臉色慘白如紙，鳳眼中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眼角噙著潮濕的笑意，溫柔的注視著我。

　　“阿……塵？”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帶著濃重的不敢置信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我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空空如也。但胸口處，金蟾溫熱的觸感和輕微的“呱”聲告訴我，它還在。

　　白逸塵輕輕一笑，下頜深深地埋進我的肩頭。

　　原來……剛才那一幕幕，從我“醒來”擁抱阿塵，到白斬天出現(xiàn)提出聘禮，到我放棄金蟾、他贈予蟾衣……這一切，依舊是金蟾幻境的一部分！是更深一層的、更加殘酷也更加直指本心的考驗！

　　第一層幻境，考驗我在生死關(guān)頭對白逸塵的守護之心；

　　第二層幻境，則在我自認為“通過考驗”，心神松懈、情感噴薄、最渴望“圓滿”之時，給予我最甜美的誘惑，放出真正的殺招。讓我在唾手可得的金蟾和劍城命數(shù)之間作出抉擇。

　　我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完美”，選擇了守護阿塵的根基，甚至在幻境中拒絕了那份帶著期許的“替代品”。我的選擇，始終如一。

　　這才是金蟾真正的、完整的考驗！它要的不是一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癡人，也不是一個被仇恨蒙蔽雙眼的復仇者，而是一個在至情與大義之間、在私欲與守護之間，能夠明辨是非、懂得取舍、內(nèi)心澄澈堅定的人！

　　“呱……”胸口處的金蟾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充滿靈性的清脆鳴叫，帶著一種由衷的喜悅和臣服。它輕輕一躍，主動跳到我已經(jīng)攤開的掌心，不再像之前那樣昏睡或好奇，而是親昵地用腦袋蹭了蹭我的手指，周身流轉(zhuǎn)的金光溫潤而祥和，如同找到了歸宿的星辰，徹底融入了我的氣息。一股溫和而磅礴的生機之力，順著掌心緩緩流入我的四肢百骸，驅(qū)散了所有幻境帶來的疲憊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