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椿梁埋著頭,看不見臉上的神色。
鐘安毓叫停了馬車,放她下去了。
春杏有些懵,撈起厚重的簾子朝外頭瞧,椿梁已經沒入灌木消失了蹤跡。她轉頭皺眉道:“小姐,這才多久啊。出門兒的時候不是都出恭過么?”
鐘安毓輕笑一聲:“我早料到她會離開馬車。”
春杏愣住:“小姐連這個都能預料?”
她沒解釋,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淡淡道:“非但這個,我還知道她這如廁時間可不會太短。”
“走。”鐘安毓咻然起身:“咱們去催上一催。”說著就跳下了馬車。
“大小姐,您要去何處?”
問話的是府里的車夫。
鐘安毓笑著掃了一眼車后頭跟著的一眾家丁:“左右是要等椿梁姑娘的,我到四周走走,大約……一盞茶時間就回來。你們就都在這兒候著吧。”
“是。”
椿梁離開馬車不遠后,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提起裙擺就朝城門跑。
大小姐將小柒派出去必定是做一些秘密的事兒,她必須將這消息傳回府邸給老夫人,也方便派人去查。
椿梁雖是內宅里的丫鬟,但當初為了能在老夫人跟前兒露臉,沒少鍛煉,腳程在福壽苑四大丫鬟里頭是最快的。
剛才出城的時候,她刻意留意了外頭的聲音,也按車速大略估計了一下需要的時間,覺著只要快些,便能圓回去……
可算盤雖說打得好,但終究落了空。
鐘安毓一襲淺藍的身影一晃,輕盈地落在了她的前路之上。
椿梁心下一震,滿眼驚懼地盯著面前人的背影。
“大小姐!您等等奴婢!”椿梁的身后傳來春杏的聲音,緊接著灌木一動,春杏果然從里頭鉆了出來:“咦?椿梁姐姐,你怎么……”
椿梁轉眸,目光鎖定了面前的鐘安毓,到了這個時候她反而冷靜了下來.
“椿梁,你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兒?嗯?”鐘安毓終于轉過身,依舊是一臉笑模樣,輕松的表情就好似是路上偶遇一般。
椿梁黛眉輕皺,計上心來,她睜著眼狡辯拱手道:“大小姐容稟,附近蟲蟻過多,奴婢一路找過來,又恐怕小姐等得太久,所以便著急小跑。”
“很是合理。”鐘安毓笑出了聲,她回頭看了一眼遠處若隱若現的城墻:“出恭這等私密之事,尋常人恨不能離人群越遠越好,我倒是頭一次遇著專往人多的地方去的。”
椿梁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鐘安毓回眸脧了她一眼,一面踱步一面道:“也是,椿梁姑娘是老夫人屋里的人,最是忠心不過,無論什么時候都得緊著我那祖母來。”
她走到椿梁身邊,抬手勾起女子尖尖的下巴:“椿梁呀,我不過是借用,你有自己效忠的主子,做出這等事情我也能理解,可是本小姐已經發現你的行蹤和意圖了,你又何必抵死狡辯呢?”
椿梁凝眉將頭別開。
鐘安毓指尖一空,微笑著輕搓了搓手指緩緩收回:“你這樣,道叫我看輕你幾分。”
椿梁挺起胸膛,斜了她一眼:“大小姐,您也莫費那么多口舌,我既然是被你截住了,你到底想怎樣?”
“我倒是,不想怎么樣。”
春杏聽著她們的話只覺得自己是不是來錯了?怎么說的什么和此刻的表情都那么地違和,讓她聽得有些暈,早知道就乖乖待在馬車里好了……
鐘安毓沒理會春杏,繼續道:“椿梁,我也知道你是個有能力有手段的丫鬟,你若不是個好的,似我祖母那般的人又如何會將毫無根基的人提拔到身邊做四大丫鬟之一?”
“哼。”椿梁不等她說完便輕哼了一聲,冷然地朝著盛京方向道:“老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情同再造!大小姐也不必夸奴婢,奴婢是絕對不可能改弦更張的!若是……”
她冷眸看向了鐘安毓:“若是此番大小姐發現了這等行徑惱了奴婢,自可以將奴婢打發了回去!便是要罰,奴婢也絕無半句怨言。”
鐘安毓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眸,場面一時緊繃。
就在春杏快要忍不住說話的時候,鐘安毓卻先開口了:“我知道你幼弟的下落。”
椿梁原本古井不波的沉靜容色就如同一瓢熱油潑進了水中!她紅著眼眸微側了身子:“你說什么!?”
她沒有稱“大小姐”而說的是“你”!鐘安毓一早就知道弟弟失散這件事一直是椿梁的心病,當初椿梁被賣入鐘府的時候已經是她尋找幼弟無果絕望之后的事了。
“我說,我知道你弟弟的下落。”鐘安毓淡笑著道:“你若相信,我們便可以再談。”
椿梁就好似沒聽見她這句話一般,咬牙道:“你怎知道我有個失散的弟弟?!這件事情,哪怕是當初將我賣入鐘府的人伢子都不曾知曉!”而且,椿梁記得,她甚至連老夫人屋里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起過!
而眼前這位不顯山露水的大小姐,為什么?為什么會知道!
“椿梁啊,我很欣賞你。”鐘安毓上前一步,抬手替她掃落肩膀上沾染的草葉子:“你幫我,我便替你找回你弟弟,照顧他,如何?”
椿梁垂眸,眼里陰晴不定,她原以為這一生一世唯有權柄體面能讓她一時忘記過去的痛苦,可忽然出現胞弟的消息,徹底打亂了她心中的平靜!
鐘安毓看出了她的猶豫,輕輕拍了拍椿梁的肩膀:“這事兒,你不會有任何損失,即便你拒絕,我也不會為難你弟弟,再者,本小姐也可以答應你,絕對不會叫你去做傷害老夫人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吧。”
她說著沖春杏使了個眼色便朝著來路去,頭也不回地道:“城門就在前面不遠,你要是想去報信,我絕對不攔你,你也還來得及向老夫人表忠心。”
椿梁的手指顫抖,好一會兒,她驟然轉身,捏緊了手心,高聲道:“大小姐說的可是真的?您又需要椿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