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候選人里選一個，但西門心里其實已經內定了人選，其他八個只是炮灰而已。他們的作用只是為了讓西門的選擇不顯得很刻意。

　　就算三人覺得其中的某人更適合這個位置，西門仍然會力排眾議，‘慧眼識珠’的把任老大提拔出來。

　　這對其他八人是很不公平的，西門沒考慮到這個，考慮了也不打算改。

　　直到直接面對他們的時候。

　　第一個面試人員的考核已經進入了尾聲。

　　最后，趙詩琳：“您對你的薪資待遇有什么要求嗎？”

　　五十多歲的老吳笑的有些不自然：“額，你們看著給吧。”

　　“好的，吳先生，感謝您能來參加我們公司的面試。”西門起身跟吳先生握了握手，“具體的結果我們會在最遲后天上午告知您。”

　　“那我就先回去了。”老吳僵硬著笑臉轉身離開。

　　這時代的人很不適應面試的氛圍，比后世的大學畢業生都更難以適應。工作都是包分配的，絕大多數人根本沒經歷過面試。而來應聘的幾人，他們的履歷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根本不需要面試的。

　　“怎么樣？”

　　人走之后，幾人開始商議評估起來。

　　李主任：“技術扎實，知識面廣，作風穩重，是個好工程師。”

　　趙詩琳：“我們現在招的不是工程師。”

　　“這我知道。”李主任抬頭看了看西門，“西門先生，你認為呢？”

　　“管理經驗不足，管理方式也太粗糙，適應不了公司節奏的。”西門想了想，“而且性格上可能也無法適應，看著就不像搞管理的人。”

　　“我同意。”戴夫聽完翻譯，表示贊同。

　　其實光管理方面就能打掉大部分應聘者，現在國內就沒有經歷過市場經濟，要不也不會在九十年代大批倒閉了，一樣的企業交到私企老板手里，扭虧為盈可能就幾個月的事。

　　至于私企，八三年有嗎？或者有些吧，但基本也不頂用。

　　在八十年代，適應現代企業的管理人才很少，沒這種環境。可華粵要的就是這種人，不可能放松標準。主管是不可能慢慢培養的。這里沒有那就去香江找，一般情況下大概率要往香江或者海外其他地方招人。

　　這位吳先生基本與華粵無緣了，西門心里卻并不好受。

　　在工廠呆了十幾年，西門接觸過很多吳先生這樣的人，或者大多數時候該叫X工或X總吧。

　　西門佩服過他們專業能力的扎實，也鄙視過他們的固執和不變通。然后隨著工廠環境的變化，他們就逐漸消失在企業里，剩下的大多就是像西門這樣的人。

　　這個吳工，真像自己的老領導啊，那個罵自己最多，也教過自己最多的老人。

　　下班后被強留在工廠里拆解發動機，一個個的認配件認材質。一塊板做薄了0.5毫米被一頓臭罵，一張圖被打回去七八遍，痛不欲生。

　　老技術出身的管理大多都軸、認死理，一個粗糙度、一個形位公差都要掰扯清楚，其實私企里頭，這些不標都沒事。不過就因為跟了他，西門在前期就打下了還算扎實的基礎，在以后跳槽的企業里，反而吃老本的時間比較多。

　　“除了常務副總外，我們空缺的職位還是很多的。”西門想了想，說道：“如果落選的人能接受的話，我們還可以趁著現在招聘一些其他高管職位，比如總工、生產副總之類的，大家也都參詳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李主任：“也對，不過都是來應聘常務副總的，要是選來的人多了會不會以后產生矛盾？”

　　西門：“總不能都還沒開始就猜這猜那的吧？把性格、能力方方面面都考察一遍再說吧，話先別說滿就行了。”

　　本身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九個里面挑三四個就行了。

　　想通了這點，西門放下了心理包袱，這樣人家也不算白來了。

　　“我們再看下一位吧。”

　　“……”

　　三個人的面試花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到了第四個了。

　　“這一位我建議重點關注。”

　　趙詩琳把戴夫的建議翻譯過來，西門和李主任都有些訝異。

　　戴夫聳了聳肩：“他在工廠呆了一個星期了，我們之前就有聊過，我認為他可能比較勝任。當然，具體的我們待會兒一起看看。”

　　“哦，那我們就好好看看吧。”李主任也被勾起了興趣。

　　西門沒想到這話出自別人之口，戴夫可不是穿越人士。

　　大概非常之人，總是有些非常之處的吧？

　　任勝飛，給來自后世的西門的印象是溫和、親切，說話的語速偏慢，言談中幾乎從未出現過攻擊性的言論，對競爭對手也是如此。

　　不過外界的傳言，任老大對待下屬可不是和氣的人，罵起人來隔著墻都聽的清清楚楚，幾乎把下級當兒子一般的罵。

　　現在，任勝飛就坐在了西門面前，和李主任、戴夫等人就著各種問題侃侃而談。

　　西門最熟悉的大佬形象還是像阿貍馬老板這樣的。畢竟杰克馬愛出風頭，愛打雞血，說話語速快，言談中常有驚人之語。

　　可以說，如果沒有身后做得極為成功的業務作為基礎的話，馬老板和那些靠出書演講撈錢的成功學‘大師’們幾乎是一樣一樣的，這也是他早年‘騙子’名聲的由來。

　　任勝飛幾乎是完全相反的風格，說話慢條斯理，似乎每句話都要斟酌著說。如果不認識他，從平常的言談中幾乎聽不出半點大佬氣質。不過語速雖然慢，條理性卻很好，聊起來沒有拖沓感，相當于把別人的三五句話精煉成一兩句。

　　天然的有些新聞發言官的氣質，除了表達口語化，沒有官方辭令外，共同之處還真的偏多，就像腦子里有一份發言稿似的。

　　這可不簡單，每個問題都能游刃有余的解答，精煉有條理，說明腦子里的儲備豐富，把大部分的問題都覆蓋掉了，厚積薄發的感覺。

　　問題從技術問到管理，問的也越來越深入，任老大終于開始有些吃力起來。他畢竟原來不是干這行的，也沒接觸過現代企業管理，雖然準備工作做了很多，依然還是有些難以應付。但是比起前三個顯然高出了很多。

　　西門越發為自己的選擇沾沾自喜。什么現代企業管理，ERP、供應鏈，6S，自己也能掰扯幾句，那有啥用？管理模式、經營策略說的頭頭是道的‘精英’們自己也見過，也不是都能讓自己服氣的，雖然個個都比當時的自己混的好……

　　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領域里，任老大也有自己的獨特想法，這就不簡單，說明認真想到過這一層，只是缺少實操。而他在后世創造的那家公司，管理形式幾乎和其他所有公司都不同，仍然獲得了巨大成功，成為了別人的研究案例。

　　任勝飛的面試時長幾乎是別人的兩倍，面試完結后，西門親自起身跟他握手。心滿意足的西門，笑得牙花子都露在了外面。

　　“確實是個很好的人選。”西門定下基調，“我們再看看另外五個吧……”

　　任勝飛面試完后，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離開，而是在前臺的暗示下等著。

　　面試官們對是否會在今天出結果語焉不詳，但也沒否認，那就說明自己未必要等到一兩天后。自己需要給義務跟著自己忙活了一個星期的下屬們一個交代。

　　第五人面試完成后，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吃過午飯，任勝飛繼續在另外四人訝異的目光中等待著最后結果。

　　等待是煎熬的。

　　最后一個人也面試完成了，關閉的房門斜對著任勝飛，里面四人似乎還在討論著得失。

　　太陽已落山。

　　門終于開了。

　　“任先生您還在？太好了！”前臺開心的笑了出來，“您請進來吧，老板還叫我去找您呢。”

　　任勝飛再次進了房間，迎接他的是熱情的四人。

　　“任先生，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華粵的常務副總了。”西門露出了燦爛的八顆牙齒，伸手向前：“華粵以后就交給你了。”

　　任勝飛的眼角濕潤了。

　　強壓著激動的情緒，任勝飛：“感謝公司對我的信任。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問我可以帶一些人過來嗎？”

　　“當然沒問題，這是你的權力。”西門熱情得仿若大金毛，抓著大佬的手臂上下晃著：“雖然是副總，但是身為老板的我是抽不開身的，慚愧慚愧……所以，公司上下的一切事項，都要靠您來操持了，我就偶爾來看看……”

　　……

　　任勝飛走出華粵，九個下屬迎了上來。

　　“明天把他們都叫回來吧，包括先跑到公司線上的。”任勝飛的小眼睛里充滿了神彩，“事情很多，我們需要人手，他們可不該是做那些工作的人。”

　　“萬歲！！！”反應過來的九人盡情歡呼起來，絲毫不顧忌旁邊的公司保安和路人。

　　在眾人興高采烈的簇擁下，任勝飛離開了呆了八天的華粵。

　　這里他呆了八天，觀察了八天，和初時的陌生不同，如今這里的每一個車間、每一條流水線，每一臺設備，都刻在了他的心里。

　　而現在，他成為了這里實際上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