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梁招娣在低聲咒罵著,母親許樂心低著頭默默在削爛番薯。
姐姐和妹妹她們都默不作聲。
胡楊坐在旁邊,眼眸中偶爾露出一絲兇光,在思考怎樣才能用合法的手段,對柯建仁家進行最殘忍的報復。
沒過多久,爺爺胡道奇回來了。
“爺爺,看到是誰了嗎?”胡楊迫不及待的問道。
許樂心等人也看向胡道奇。
“看到了,是胡昌凌那個吃里扒外的狗東西。”胡道奇臉上不但沒有怒氣,反而帶著一絲快意。
是他?
知道他的人都微微一愣,出乎意料之外。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沒啥問題。
“哼,原來是他,難怪不敢進門。”梁招娣冷哼一聲,生氣道。
“娘,別生氣,沒必要為了那個吃碗底反碗面的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劃算。”許樂心安撫道。
“我跟著昌宏身后過去時,那個二五仔(即告密者或者出賣其他人者的俗稱)正在大石頭邊,看樣子昌宏家的沒給他進門。”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也看到我了,不過我把昌宏給臭罵了一頓。”
“至于那個二五仔,我理都沒理他,當他是空氣,你們不知道當時他臉上有多尷尬,想說又不敢說。”
胡道奇邊說邊往自己的小凳子上一坐,臉上帶著樂呵呵。
“就該這樣,都被老胡家從族譜除名了,連祭祖都沒他的分,真沒必要跟那種人生氣,不值得。”胡楊對著爺爺胡道奇豎了個拇指。
梁招娣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生他的氣不劃算。
再次冷哼一聲,低頭繼續縫衣服。
不過家里的氣氛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重。
胡昌凌,對于胡楊他們村生產隊來說,就是個叛徒,二五仔。
是最不可原諒的罪人。
他為了升官發財,將村里“瞞產私分”的行為向巡查工作小組舉報。
那時候是人民公社統管全社的生產安排、勞力調配、物資調撥和產品分配。
公社可以用行政命令對生產小隊的生產經營活動進行“指揮”和“管理”,生產大隊同樣可以用行政手段或經濟手段平調生產隊的財務。
什么意思?
就是將經濟條件不同的村、生產隊、生產大隊強行拉到一起統一核算。
比如某個生產大隊有5個生產隊,各隊的生產條件基本相同。
第一生產隊生產好、增產多,超產糧食18000斤,第二生產隊只超產4000斤,結果大隊從第一生產隊提走超產糧食9000斤,從第二生產隊只提走了2000斤。
那么第一生產隊的人必定會感到吃虧,從而打擊勞動積極性。
畢竟自己累死累活,超產那么多,結果大隊提走一半。
如果提走的這些糧食是用作公共開支,第一生產隊的社員們就算不甘也忍了。
最難受是這些糧食用來補貼因懶惰沒完成生產任務的生產隊,那真的很難容忍。
“工農業剪刀差”的威力是巨大的。
此時農村人口與城鎮人口的比例大約5:1,也即是5個農業人員供養一個非農業人員。
壓力山大。
從人民大食堂時代開始,胡楊父親胡昌銘就擔當生產隊里的會計。
那時候能夠參與瞞產私分的人,都是不怕死的,為的絕對不是享受和權力,而是為了不讓村里人沒得吃餓死。
只有參與分糧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受到當時村長、保管、會計、貧協等主要干部的恩惠。
最初密謀的時候也給社員們說過,一旦他們出事了,大家要將他們的孩子養大成人。
私分糧食,是按照戶來平分的,人數多的沒便宜占,人數少的不會覺得吃虧。
當然啦,干部們冒著更大風險,他們拿雙倍也是應該的,大家都沒任何意見,覺得合情合理。
由于整個生產隊的人都參與,再加上隱瞞的糧食并不是很多,不夠兩成。
與其他更加瘋狂的生產隊相比,胡楊他們村已經算是收斂的了。
本來這種行為都是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
都是白天分完糧后,在夜黑風高的夜晚,各家各戶的戶主悄然打開門背著袋子到私產糧地裝糧。
直到五年前一個分糧的夜晚,胡昌凌帶著巡查小組和公安直撲分糧地。
當場就抓住了正在負責分糧的生產隊隊長胡道強、會計胡昌銘和保管葉明萬,以及幾個來不及跑的社員。
瞞Chan私分這種事經過最初的風頭后,都漸漸進入民不舉官不究的階段。
他們被舉報還被抓了個現場,可想而知當時鬧出多大的風波。
正所謂家丑不外揚。
最后公社領導決定將胡昌銘他們被一擼到底,變成普通社員。
而沒有往上繼續上報。
也幸虧他們沒出事,否則胡昌凌這個二五仔別說升官了,可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畢竟他這是砸了全村人的飯碗。
你敢讓大家餓肚子,大家就敢要你的命。
別以為農村人真的很淳樸,別欺負老實人。
一旦將他們惹怒了,匹夫之怒,血濺五步。
在胡昌銘他們放出來回村的那一天,胡氏族長正式向外宣布將胡昌凌剔出族譜。
并且整條村都將他們家孤立起來,很快就搬走了。
為什么都這樣了,胡昌宏還會幫他來胡楊家借書?
那是他們兩個不僅從小就玩的很好,還救過胡昌宏的命。
另外胡昌宏的兒子胡明東能夠上初中,也是胡昌凌幫忙的。
這也是為什么胡楊他們沒有罵胡昌宏的重要原因。
當然啦,不罵歸不罵。
以后不是紅白喜事,就別想再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