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倉城,武國西北最大的城市。其周邊無數村落,武國堅壁清野的詔令還在八百里加急的路上,而村落就被柔然人洗劫一空,周倉城的城墻外堆滿了孩童的軀體,這是柔然人留下的證據。
“刺史大人,外面有一十三人,身著武國兵服,牽著數十馬匹,向城門方向走來!”。
一聲儒袍,白須白發,面目和善,猩紅的眼睛,塌陷的面頰,溝壑般皺紋無一不訴說著刺史大人這幾日的操勞。
站在城頭眺望,一十三人,騎著高頭大馬,每個人牽著四匹馬,馬匹拖著滲血的行囊,似乎還有三個人馱在馬背上。
“城下的人站著!你們是哪一部的?”。
達蒙回:“我們是并州軍,我是并州防御史劉若韞麾下中郎將達蒙!”。
“可是奉命巡邊的達蒙將軍?”。
“正是!”。
梅藴華整理衣服,趕忙道:“快開城門!老夫要親自迎接”。
開城門,王封一行人看到一個年近五旬的老者邁著碎步,一路小跑而來,趕忙下馬。
梅藴華一把拉住達蒙的手,看著衣著破爛,傷口結疤的士兵,悲上心頭。
上唇扯起下唇的皮,滲出鮮血,露出慘白的舌苔,說道:“辛苦各位將士了,我梅藴華替周倉百姓謝過各位將士!”。
隨即后退半步,雙膝跪地,就要行禮。
達蒙,王封一行十一人連忙扶起刺史梅藴華。
他們沉默不語,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進城!”。
百姓們聽到有得勝而歸的勇士,早早立于街道兩旁,為他們的大英雄加油,打氣,吶喊。
王封牽著馬,馬上馱著的重傷的士兵,他們都死了,死在了歸途上,活著的士兵都罵他們三個是廢物,是孬種,連這么短的路都挺不回去,孬到連見武國百姓一面的勇氣都沒有,不就是跛子嗎?不就是聾子嗎?不就是沒有手臂了嗎?有什么好怕的?誰他媽的敢笑話你們啊!你們三個就是懦夫,就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懦夫。
“李執,你聽到了嗎?周倉城的百姓為我們呼喊,你他娘的睜開眼睛,你看到了嗎?你他娘的能活著從戰場上出來,就不能活著回周倉城嗎?你他媽的說話??!……”。
王封怒罵,可馬背上的李執早已聽不到了。
刺史府,梅藴華將自己的府邸騰出來,將王封一行十三人安排在自己的府邸,而那三人則被停在了后花園。
王封坐到床上的一瞬,那根強繃緊的神經放松,疲憊感涌釋,等到第二天醒來已是晌午,王封甚至連自己什么時候被人脫光光洗香香的都不知道,想都想不起。
“王將軍,您醒了”。
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嫗,手里提溜著熱水桶,步履蹣跚。
“大娘,我來吧!”,王封起身下床,將老嫗手里的水桶接過,洗漱。
“王將軍,老爺說讓你醒來之后去大堂,老嫗我帶你過去”。
“那就勞煩大娘了!”。
隨著大娘的腳步,王封更是心驚,堂堂刺史大人,府內的擺設竟如此寒酸,沒有年輕的丫鬟府丁,只有零零散散十幾個年過半百的老漢老嫗。
……
大堂內,其余十二人已經到齊,一方桌上坐著一老郎中,正在給馬統把脈。
達蒙坐在高位,滿臉嚴肅,殺氣騰騰。
“卑職王封見過將軍!”。
“嗯”,達蒙沒有多余的話,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王封寸步挪到熊高旁邊,熊高人如其名,身高九尺,背闊如熊,一雙銅環大眼。
“熊高,什么情況,達蒙將軍的臉色怎么不好看?”。
“王統率,卑職也不知道啊,自打過來,達蒙將軍就這臉色!”。
王封沉默,等待著郎中給自己問診。
王封褪去衣物,傷疤如同黑蚯蚓一般扭曲密布。
“將軍,此乃是萬應膏,將涂抹于傷口之上,微痛,有拔毒生肌功效,我再給將軍開一副藥,喝七七四十九天,可保將軍無恙”。
“王封在此謝過先生了!”。
等到郎中退去,只聽一聲驚響,達蒙的聲音傳來:“王封,你可知罪!”。
“王封知罪!”。
“好啊,那你倒是說說你犯了什么罪?”。
“戰場上不聽軍令”。
“該當何罰?”。
“依律,斬立決!”。
噗通,十一道膝蓋與地板的撞擊聲。
“達蒙將軍,此事與王統率無關,皆是弟兄們所為,你要罰就罰弟兄們吧!”。
達蒙聽著給王封求情的話,不為所動,道:“馬副將,你統領的是騎兵吧,難道王封抗命也與你有關?”。
“回將軍,戰場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不是我馬某本事弱了點,沒能突圍成功,王封兄弟也不可能抗命前來解救我,這罪應當是我的!”。
達蒙語塞,這馬統話里有話,連著將自己都給損了,臉漲成了豬肝色,只是丟下一句:“下不為例”。
就在這尷尬的時刻,刺史梅藴華進來了。
“各位將士要是不嫌棄,就在寒舍用膳吧!”。
達蒙起身,連連道:“大人哪里的話,卑職等怎敢嫌棄,全憑大人安排”。
梅藴華搖搖頭,捋了捋胡子,小聲道:“周倉的話,周倉的話”,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在給這群年輕人解壓。
席間就坐,梅藴華,達蒙,馬統,王封坐在一張桌子上,其余人在隔堂就餐。
“達蒙將軍,官府連夜清點,此戰共計殺敵三萬一千三百五十一,傷亡一千九百八十七人,達蒙將軍要是沒有異議的話,本官就將此奏折上報朝廷,武國太需要這樣一場大勝來提升士氣了!”。
王封聽著梅藴華所言,沒有一絲瞞報漏報,沒有貪功,真君子也。
“末將謝過刺史大人”,達蒙話畢納頭就拜。
王封也懂得刺史梅藴華此時所做的對自己死去的兄弟們是多大的恩情,和達蒙一起拜謝梅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