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江湖千面禍國,李唐覆滅,天下諸雄割據,烽煙四起。建隆元年,太祖平定后唐以來中原分裂之局,剿滅千面禍亂,一統山河,定國號為宋,建都汴京。同年夏,昆吾山巔天雷降世,三日不絕,紫電裂空,是為百年罕見之天地異象,朝野震動。太祖遣玉城王親赴探查,于雷擊處掘得冰玉一塊,晶瑩剔透,耳貼玉石可聞龍吟陣陣。此兆視為天降祥瑞,太祖遂詔天下名匠,歷時數月,終雕琢成傳國玉璽,璽底仿失傳之舊璽篆刻“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
新朝初立,天降祥瑞于昆吾山,太祖龍顏大悅,遂敕工部于昆吾山巔正義峰腳興建樓閣,親題“鼎天閣”三字金匾。此閣始承朝廷扶持,廣納江湖奇才,不過三年光景,便躋身中原一流門派之列。此后百余年間,歷經六代閣主經營,至第七任閣主“劍尊”李天朔執掌時,鼎天閣威名達至建閣以來巔峰,位列中原七閣之首,一時風頭無兩。
鼎天閣建制獨特,初為新朝耳目,后漸成四大分支:
其一名曰“十二天塹陣盤”,旨在拱衛鼎天閣,乃首任閣主親繪陣圖,采昆吾山特有玄隕鐵為材,集數百名機關大師歷時一年零三月鑄成。十二尊機關銅人各高兩丈有余,分列登閣要道兩側,暗合天罡地煞之數。十二銅人外披石衣,外人看來似與尋常雕像無異,一旦強敵來犯,觸動星位變化,銅人便自主運轉,刀劍戟戈合璧,縱是絕世高手亦難全身而退。
其二為“藥塵閣”,不僅廣收天下醫典藥方,更自培奇花異草,天下繁疾雜癥皆入冊存檔。閣中常駐九位太醫署退隱御醫,專攻疑難雜癥,所著《鼎天藥典》十二卷,堪稱杏林至寶。
其三乃“諜眼閣”,雖遲至第三代閣主時方正名,實則建閣之初便已運作。下設“天羅”、“地網”二部,耳目遍布江湖朝野,專司情報收集。凡有異動,皆以金漆密函直呈閣主,再轉奏朝廷定奪。
其四為“鼎天劍莊”,明設于昆吾山南三十里處,北倚天險,南控官道,實為兵家必爭之地。鼎天劍莊既接朝廷使節,又理江湖事務,更兼教化新晉弟子之責,可謂鼎天閣門面所在。
靖康之難后,朝廷南渡,北地淪陷。鼎天閣因地處要沖,竟成阻敵南下的天然屏障。然朝廷對閣中事務日漸疏于管控,鼎天閣遂漸褪去官家色彩,終成純粹江湖門派,與朝廷的隸屬關系幾近于無。
恬州城烈日當空,鼎天劍莊南面的集市卻依舊人聲鼎沸。賣花少女們身著茜色紗裙,鬢邊簪著新摘的梔花,挎著竹籃在人群中穿梭。茶肆里說書人醒木一拍,正講到“劍尊李天朔獨戰白衣祭司”的段子,引得滿堂喝彩。蒸籠揭開時白霧升騰,肉包子的香氣混著叫賣聲飄出老遠。
集市西側的陰涼處,十幾個乞丐或坐或臥。他們衣衫襤褸,裸露的胸膛上沾滿污垢,干裂的嘴唇不停蠕動著,向過往行人伸出臟兮兮的破碗。偶爾得到一兩枚銅錢,便如獲至寶般攥在手心,而更多時候換來的卻是白眼與呵斥。
在這群乞丐邊緣,有個少年格外醒目。他同樣衣衫破爛,卻漿洗得干干凈凈。古銅色的面龐上雖帶風霜之色,一雙眼睛卻亮如寒星。此刻他背靠土墻,左腿伸直,右膝曲起,懷中抱著一柄暗紅色長劍。劍鞘似用血檀木所制,通體暗紅;劍柄卻泛著詭異的鮮紅色,仿佛浸過鮮血。周遭乞丐曾多次打這柄劍的主意,卻在某夜親眼目睹少年拔劍時,被那抹妖異的血光駭得魂飛魄散:劍身出鞘三寸,竟映得丈許內草木皆赤!
少年忽睜雙目,凌厲的目光射向百步外的茶攤。片刻后又閉目搖頭,似是自嘲多疑。他已在恬州流浪七日,饑一頓飽一頓,此刻更要保存體力。
“喂,你這把劍賣不賣?”
清泉般的聲音突然響起,少年睜眼,見一紅衣少女俯身望著自己。她約莫二八年華,云鬢間一支翡翠簪子碧綠欲滴,杏眼瓊鼻,嘴角噙著頑皮的笑意。繡著金線的紅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得肌膚如雪。
少年沉默地閉上眼睛。這般富家小姐的戲弄,他故時就見識過。
少女見狀不惱反喜,明眸中閃過一絲興味,朱唇輕啟正要再言,忽被一道清朗男聲打斷。
“姝姝!休得無禮。”溫潤的男聲傳來,白衣青年快步走近,腰間羊脂玉笛隨著步伐輕輕晃動。他取出荷包,給每個乞丐分了塊碎銀。乞丐們磕頭如搗蒜,隨即作鳥獸散,想必是急著去買酒肉。
白衣男子面向辛棄疾拱手一禮:“舍妹年幼無狀,冒犯之處還望兄臺海涵。”轉頭輕喚道:“姝姝。”二字雖輕,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少女聞言斂衽,纖指將鬢邊散落的青絲挽至耳后,聲若清泉擊玉:“適才唐突,還望公子見諒。”她眼睫低垂,在玉白的臉頰上投下淺淺羞紅。
少年抱劍還禮,指尖在暗紅劍鞘上摩挲出一道淺痕:“姑娘言重了。只是……”他頓了頓,喉結微動,“此劍伴我漂泊數載,實在不便相讓。”當空烈日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長,劍柄上的暗紋在光影間忽明忽暗。
“在下聞人刀雨,這是舍妹聞人姝。”青年拱手一禮,目光在紅劍上停留片刻,自覺此劍絕非尋常之劍,透過劍柄仿佛便能感受到劍鞘之內濃濃的肆虐劍氣。“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辛棄疾。”辛棄疾聞言心頭一震。他自歷城一路漂泊至恬州,沿途風餐露宿,卻也聽聞不少江湖軼事。猶記得百年前,江湖震動:圣姝庵一夜之間滿門盡滅,百年古剎付之一炬。自此中原八閣僅余其七:昆吾鼎天閣、道家逍遙亭、尼山宿儒閣、嵩山禪林、泉州聽雪樓、西北荊闕、昆侖劍墳。其中鼎天閣獨領風騷,再無門派可與之爭鋒。
少年目光微動,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二人。傳聞現任鼎天閣主正是復姓聞人,莫非……
聞人刀雨似看出他心中疑慮,含笑道:“辛兄想必是使劍的行家。眼下鼎天劍莊新收了一批弟子,若蒙不棄,可暫居莊中,每日指點劍術兩個時辰權當食宿之資,如何?”
辛棄疾本欲推辭,思來亦無去處,想來有個落腳之處亦是極好,便欣然答應,抱拳道:“如此,叨擾了。”
街市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乞兒與聞人兄妹并肩而行。誰也沒注意到,三十步外的醉仙樓頂,斗笠黑衣人正從面具眼孔中射出陰冷的目光,正注視著辛棄疾一行人。
辛棄疾懷中長劍微震,便駐足回首。抬眼望去,酒樓飛檐之上空空如也。手中古劍劇烈震顫,劍鞘與劍柄相接處似乎滲出絲絲血霧。百米外屋檐上,一片黑羽緩緩飄落。
聞人刀雨腳步微頓,玉笛穗子在腰間輕輕晃動:“辛兄可是覺察到什么?”他順著少年的目光望向空蕩的屋檐,眉間浮起一絲疑惑。
辛棄疾收回視線,指節在劍鞘上叩出輕響:“無事,走吧。”話音未落,掌心忽然傳來異樣震顫——那柄紅劍似在鞘中低鳴,劍柄處的暗紋如血脈般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遠方故人的召喚。他不動聲色地收緊五指,青筋在手背蜿蜒如虬。

隨仙鶴神
鐵三角相遇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