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的格局與折沖府略似,府門都設有望樓,折沖府是以夯土筑墻起府而這里是以厚重磚石磊砌,倒是很像甕城。
走了一小段路途徑一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校場,不遠處飄著番旗。左、右羽林衛和左、右飛龍衛雖同屬北衙但各自都有各自的番號標志。右羽林衛的番旗是玄色銀字并帶有一個虎獸紋樣,左飛龍衛番旗是白底金字玄鳥紋樣,右飛龍衛的番旗是白底墨字,紋樣與左飛龍衛并無二致。看著頭頂上的玄色金字虎獸紋標志,上書“羽林”二字的旗幟這是左羽林衛的沒錯了。
長史一職在這里可以說是幕僚般的存在,平時也協助上峰管理各項事務,借阿曲的話說那就是又成了一個打雜的官。
曾旭將云清之交托給鄧、張二人后前往議事廳,大廳中成毅正獨自一人站在一塊沙盤前沉思。
“統領!”
成毅回過神招呼曾旭坐下,問道:“云清之安頓好了?”
“交給鄧一鳴和張常祐了。”曾旭猶豫了下問道:“他是劉相的人,你預備怎么處置?”
“她是長史,只要她做好分內之事就可以了。”
曾旭憂思道:“劉相對你拉攏示好你從不給個回應,現在他弄這么一個人到禁軍中來怕是盯上你了。”
“我被他盯上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隨他去吧。”
“咚!咚!咚!”點卯的鼓聲響了起來,曾旭望著窗外愈發明亮的天色,神神秘秘又道:“我仔細打量了下那位新來的,清清秀秀的模樣又是殿選出身,文弱書生一個,論武藝嘛肯定連我營下的新兵都不如,我想了下既然人現在是我們禁軍的,那么咱們想個辦法讓他犯點錯把他一步步貶去當個錄事,如何?”
成毅蹙起眉頭,一臉嫌棄地說道:“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她是劉相舉薦來的,是有那么好貶的嗎?”
“這里是北衙禁軍又不是朝堂,從的是軍法,升遷任調你可以做主,只要逮住機會劉相也不能說什么。”
成毅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曾旭順手抄起桌上的一本書冊翻看起來,曾旭急道:“不然你說怎么辦?讓這么大一個眼中釘天天在你面前晃悠?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啊!你接任大統領之初雷厲風行的做派哪去了?我可聽兄弟們說了,你當初把人家押送回京的路上可沒給人家好臉色,還親自把他送進天牢關押,現在同處一地共事他要是找到什么機會攀咬你一口你怎么辦?”
成毅皺眉問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疑神疑鬼了?”
“哎呀,你還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我瞧那小子眼珠子滴溜亂轉保不齊憋什么壞水呢,我幫你去兵部打聽過,司庫司那群家伙提起這小子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夸的沒邊了,你瞧瞧這小子多會收買人心。你要提高警惕,別到時候吃了虧!”曾旭對著成毅展開了長篇大論,一通分析后的定論就是云清之不是好人,你要當心被陰,先把他按死在窩里讓他翻不出花來。
成毅聽著曾旭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放下手中的書冊后,道:“你有這閑功夫還不如帶隊去換防去。”
曾旭氣道:“我的大統領你能不能用點心聽聽我的話,我說你……”
“報!”
曾旭的話被門外的一名衛兵打斷,成毅瞥了一眼見是右羽林衛的人,問道:“怎么了?”
“稟大統領,吳將軍和長史吵起來了。”
曾旭疑惑道:“嘿!新鮮啊!吳定川和蔣長史吵起來了?他們兩人好的像穿一條褲子的人怎么吵得起來?”
“不是,不是和蔣長史……”那名衛兵面露難色,道:“是和您左衛新來的那位長史吵起來了,鄧將軍讓我趕緊來報大統領。”
曾旭跳起來了叫道:“剛來就吵架,妙啊!正好趁這個機會把他打下去!我說……喂……等等我……”
成毅哪里還有心思聽曾旭廢話一個箭步沖了出去,那名衛兵領著成毅來到了校場遠遠就見眾人圍做一團,遙遙聽見眾人呼喝聲擔心云清之吃虧,忙喝道:“鬧什么!”
圍觀者見成毅大步流星地走來急忙散開,露出中心圈的兩名當事者。成毅打量了下云清之見她衣衫整潔神色自若擔憂之情散去不少,另一旁的吳定川則是氣鼓鼓的模樣。
曾旭跟上去問道:“云長史你鬧什么?這才來還沒一個時辰你就敢肆意妄為,真當我們北衙沒法度么?來人,拖下去,拖下去,罰二十軍棍!”
“慢著。”成毅阻止了衛兵的動作,道:“出什么事說清楚再罰也不遲,免得被人說我們濫用私刑。”
“對!說清楚!”曾旭立刻幫腔道:“云長史你說吧,吵什么呢?”
云清之泰然道:“我與吳將軍并沒有吵什么。”
吳定川道:“沒什么,我瞧這位新來的小長史機靈,想來武藝也不差正準備和他比劃比劃。”
周遭圍觀的將軍士兵們紛紛起哄鬧著說比試,鄧一鳴趁機湊到曾旭和成毅身邊小聲道:“這事是老吳主動挑起的頭,逼著小長史比劃擺明了要他難堪,大統領這事糊弄過去算了,畢竟是劉相送來的人面子上別太難看了。”
成毅當即開口道:“云長史是殿選出身哪里懂什么武藝,吳將軍你這不是欺負人家嘛!”
吳定川道:“統領這話就說錯了,我聽聞這位小長史帶著巴陵折沖府的人馬兩進兩出西羌都護府不僅毫發無損還重創了那群南蠻子,這樣的能耐怎會沒有一副好身手呢?”
成毅心知吳定川素來是個死心眼,給臺階也不懂下的人,這群禁軍本就對云清之不滿壓根也不會幫著她說話全在一旁看戲。“吳將軍,你多大她多大呀,你戰場殺敵的時候她恐怕連刀都沒握過呢,快快帶隊回營去罷。”
“在場的諸位都是從各地軍中選來萬里挑一的精銳,在下的身手自然比不了。”成毅聽云清之這般說心落了半截,好在這邊的這位不是個挑事的人。“在下也不懂什么武藝,唯有騎射略略學過一些,若吳將軍真有雅興下官愿意奉陪一二。”
這是鬧哪出?成毅眼中閃過一抹驚異,她怎么比得過吳定川?不對,她為什么不就坡下驢?
吳定川開懷大笑道:“好啊!就比比騎射,小長史你要是輸了該當如何?”
云清之淡然道:“輸了就輸了,還要如何?”
成毅道:“一場游戲還論那些做甚?吳將軍你就當活動活動筋骨了,難不成還要拼個你死我活不成?”
吳定川見成毅這樣說又想起云清之是劉相送來的人,也不好不給成毅面子,左右不過是給那小子一點下馬威瞧瞧,當即同意道:“好吧,姑且不談那些。你們去把校場收拾出來,咱們看看小長史的騎射功夫。”
北衙衛兵們得知吳將軍要與新來的小長史比騎射都抱著好奇的態度前來圍觀,云清之牽著自己的玄風來到校場旁摸了摸玄風的腦袋,周圍的眼神都是抱著好奇、疑惑、甚至是窺探。云清之在玄風耳邊輕聲道:“別怕!”這話也不知是說給玄風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玄風打了個響鼻抖了抖鬃毛跟著主人走到校場上,吳定川已經在等候,成毅湊上去小聲說道:“別勉強,注意安全。”
“無礙。”云清之說完翻身上馬利落地擺開架勢。
云清之接過曾旭遞來的一把角弓卻未見他給自己箭矢,奇怪道:“箭呢?”
一旁的吳定川翻身上馬,道:“箭在前面需要你騎馬去拿,拿到箭后會有各種靶子,咱們比點數,誰中的多誰贏。”
云清之拉了拉弓弦,笑道:“真有意思。”
成毅提醒道:“這是咱們北衙常玩的東西,云長史你記著靶子不光是死靶也有活靶,黑白兩色箭,你只能選一種顏色去取,最后咱們算射中的點數。你要是拿錯了羽箭即使射中箭靶那分數也算不到你頭上。明白了么?”
“好!那我選黑色。”
曾旭道:“既然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校場四周都圍滿了士兵觀戰,隨著鑼聲響起云清之駕著玄風沖了出去吳定川也不遑多讓緊跟其后,路線是沿著校場跑圈。云清之正奇怪箭矢在哪里時便見前方路上一左一右各插了一支羽箭,屬于自己的黑色羽箭在左側。
成毅與幾名將軍站上點將臺觀看比賽,見云清之在馬背上探出半邊身子,長臂一撈,已然拿到了第一支箭,隨即彎弓搭箭干凈利落地射向遠處的箭靶,命中靶心。吳定川緊隨其后也一箭命中。
兩人所用的箭矢都插在土地里,在馬背上探身取箭若沒有一定的柔韌度與控馬的本領是極易從馬背上摔下。云清之靈活地取箭發箭,無一不中,成毅暗自道:“竟不想她騎射這般好。”
已經是第四支羽箭了,校場也跑了一半,此段路旁圍滿了觀看的衛兵,云清之將箭扣在弦上觀察著周遭有無箭靶,忽而圍觀的人群中有人拋出一物,還不等看清耳旁便是一道破空之聲,一根白羽箭朝空中那物射去,云清之不及多想也射出手中的箭,待放出箭矢后才看清那是一塊草墊。
黑羽箭起手晚了半分堪堪射中那塊草墊的一角,引得周圍一片唏噓聲響起。又射了兩支羽箭,都是被人從不同方位拋出來的草墊,除了第一支偏了準頭其余幾支都同白羽箭一樣命中正心紅標。
鄧一鳴與張常祐注視著場上的比賽討論道:
“那小子,騎射不錯啊!反應力也很快!”
“嗯,就看呆會兒還能不能搶到雀分。”
曾旭聽到兩人對話,嗤笑道:“那小子要是能在吳定川手里拿下三分就很了不起了。”
成毅勾起唇角,“人不可貌相。”
云清之注意到路旁插著的羽箭密集了不少,而且兩種顏色的羽箭也不再是一左一右的排列而是集中在左側黑白相間,且毫無章法可言。兩只白羽箭后是五只黑羽箭,隨即又是七八支白羽箭,有的甚至是擺了個竹筒里面黑白交錯的擺著羽箭,這極為考驗取箭人的眼力與身手。
玄風神駿,比吳定川的馬匹始終要快一截,云清之探身抓起一支黑羽箭,回首觀察吳定川,只見他一連抓了三支羽箭扣在手中,心道其中必有古怪隨即也再取兩支羽箭。忽然一群麻雀從人群中飛出云清之當機立斷射出一箭,正準備射第二箭時就見空中飛過三只白羽箭隨即三只麻雀從空中跌落。
吳定川三箭齊發,比云清之在搶獵物的速度上快了不少,云清之則繼續穩穩地挨個射出箭矢。看臺上曾旭“咦”了一聲,叫道:“這小子準頭不錯,可惜比的是點數,在速度上他贏不了老吳。”
很快空中飛舞的麻雀只剩三只了,路邊已經沒有能夠補充的箭矢,云清之彎弓搭起手中的最后一支箭回望了眼吳定川。吳定川手中還有三支箭,已經搭在弓弦上蓄勢待發,似乎依舊是準備三箭齊發,無論他是否采取三箭齊發就目前看來他都已經占盡優勢。
兩人都沒有急著發箭,兩匹快馬依舊在校場上狂奔,場外的人哪個不是箭術高手,都看得出云、吳兩人是在等待時機。
眼瞅著馬都快跑了小半圈兩人依舊紋絲不動,“那小子……不會吧……”曾旭隱約察覺出云清之的意圖,“他不會是想……”
曾旭話音未落場上兩人先后射出手中的箭,一支黑羽箭率先射出,三支白羽箭緊隨其后。眨眼間的寂靜隨著獵物的落地場外爆發了巨大的呼叫聲。
黑羽箭上串著兩只麻雀落地,三支白羽箭兩箭落空。
點將臺上觀戰的將軍們紛紛歡笑道:
“哈哈……有趣,有趣!”
“這小子敢從老吳手里搶獵物,還他娘的搶成功了。”
“誒,你看到沒,這小長史愣是拖到時機成熟才發出那箭,就這穩定的心態和手法倒教人不可小覷。”
“新來的小長史騎射功夫還真不賴。”
“就是,就是。準頭是真不錯!”
“嘖嘖嘖……這會兒我信了他能從西羌平安回來了。”
比試結束,有人統計出了兩人射中的麻雀大聲公布道:“吳將軍十三只,云長史十一只!吳將軍勝!”
“草靶射點,吳將軍十發命中,云長史一箭脫靶。吳將軍勝!”
成毅望著校場上慢慢折返的云清之不可察覺地彎起嘴角,對曾旭道:“以后別太為難他。”
曾旭嘀咕道:“說的我像個惡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