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站了,一群人上了車。
其中還有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似乎是剛放學,她還背著一個書包。
小女孩從車頭走到車尾,沿途有座的人們紛紛閉眼,假裝休息。
小女孩柔柔弱弱的,臉上籠罩著一層烏云,情緒很低落。但對周遭發生的情況也沒多說什么,只是低著頭尋找著合適的站位。
持劍的女子白琳冰闔著雙眼,感知卻沒有關閉。她見小女孩身形如此單薄,難免有些心疼。正想著睜開眼,挺身而出,出言相幫。
江健見狀,也動了惻隱之心。
不知為什么,看到這具弱小的身軀,他會聯想到自己的病情。
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聲也哀”的緣故,江健伸手招了招,示意小女孩走來,而后笑著給她讓了座。
“謝謝帥叔叔。”小女孩大眼睛烏溜溜的,甜甜地喚了一聲。
江健既想笑,又想吐槽。
前三個字很好,特別是第三個字用得極秒。
后兩個字實在沒有必要,甚至有些扎心。
“不客氣。快死的人了,臨死前多做些好事。盡管不能增加壽命,好歹死之前心里舒坦。”
江健沒有說出口,心里是這么想的,只是沖小女孩笑了一下。
那小女孩心目中帥叔叔的形象拔高許多,江健已然是她心目中極有分量的一位“叔叔”了。
熟視無睹的人們看到江健的舉動,心有觸動,然則都默然無言。
白琳冰本來已經向前踏了一步。江健的讓座,卻令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白琳冰又將腳步收回。
這時,車內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那是一陣不滿的小聲抱怨。
抱怨聲并不大,但在整部公交車都寂寞無聲的情況下,這聲音如此的刺耳,所有人都聽得分明。
“切,給一個凡人小姑娘讓座。還不如給我這個即將成為青玄門修士的人騰騰位置。”
眾人循聲而望。
聲源來自一位滿頭大汗的年輕人,他正是跟小女孩一樣是在剛才上的車。
年輕人不停往外喘著粗氣,一手拉著黃色拉環,另一只手拿著一本宣傳冊慢騰騰地往冒汗的額頭扇風。
他手上的宣傳冊,正是青玄門招收門人弟子的宣傳冊,那上面不僅介紹了斷南山脈第一宗門青玄門的地理位置和基本信息,甚至連門內的晉升途徑都有詳細記載。
不難猜想,這名年輕人剛剛去了青玄門應招弟子,并且還成功入選。
實際上,張子明正是成功被選上。這令他興高采烈,近乎是一路跑步過來,跑上車的。
張子明一想到明日將成為人人敬仰的青玄門弟子,心中就一陣狂喜。
特別是不用再跟這群臭烘烘的凡人一起擠公交。他往后的出行必將是駕馭法器或靈獸在天上縱橫。那時他從高空往下,下面的凡人必定是一群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螻蟻。
此刻張子明難免有些看不起與他一同乘坐公交的凡人,他只覺得自己在這凡人堆里,那是真正的鶴立雞群。高貴的品種,待在平庸的群眾里,總是那么顯眼。
“怎么?你們看我干嗎?”
車內人一雙雙飽含著詫異憤怒不爽的眼神朝他看來。
張子明嚇了一跳,這才想起畢竟這整車人都是不能修行的凡人,他的話明顯是將自己一個人與整車人對立,這是犯了眾怒。
張子明沒想到咕噥幾句,就引得眾人這么大反應。不過他一想到明日就能入青玄門修行,有這份倚仗,張子明就底氣十足。
“喂喂,怎么著?你們還想打架不成?”張子明昂起頭,理了理衣領,“別忘了,青玄門可是斷南山脈的第一修士大宗派。你們一個個的,難不成還想毆打青玄門弟子?”
一聽到“青玄門”三字,眾人即使心有憤慨,也不得不低下頭,沉默起來。
修行者神通廣大,法術頗多。
他們怎敢得罪這樣的人物?
何況那青玄門又在這一帶極具威望,勢力頗大。
為了一時強出頭就得罪這樣的勢力,實在是沒有必要。
這位年輕人雖然囂張,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句話總歸是沒錯的吧?
眼見著剛才還要聲討他的人們一時間成了啞巴,張子明神情更是得意,鼻腔里發出不屑的冷哼。人們的表現,正好證實了他的想法,果然成為修行者才是一種走上上等人的方式。
小女孩誤以為眾人是因為她才爭吵,眼中亮晶晶的,小手輕輕扯了扯江健的衣角,低聲道:“叔叔,都是我不好。這位子還是你坐吧。別讓他們吵架了。”
白琳冰就站在江健身后,她仍舊閉著眼,可握木劍的力度已然加重幾分。
江健笑了笑,寬慰小女孩幾句,而后目光陡然一寒,對張子明冷冷說道:“記住了,乖兒子。這位子是我的,朕給你的你才能要;朕不給,你就不能來搶。”
“另外,額外提醒你一句。”
“修行者,并一定比普通人高貴多少。”
江健的話一出,眾人心中出了口惡氣,頓時熱血賁張,紛紛漲紅臉鼓起掌來。
“好!!!”
聽到周圍的人都為江健聲援,張子明瞪圓了眼,臉色鐵青:“好個病秧子,你敢當我爹?你難道不知道,青玄門的大名嗎?”
江健微微一笑:“小子,既然你一開口就叫我病秧子,那想必你該看出來我是個快要死的人。”
“現在再給你上一課。將死之人,對于明天死,還是今天死根本就不在意。”
“如果說得罪了你們青玄門就必死的話……那究竟是被修行者干掉,還是被狗日的命運干掉。于我而言,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因為我結局都是要死。”
“現在,你覺得你用來當大旗唬人的青玄門,對我來說,還有威懾力嗎?”
江健面如白紙,這并不妨礙他說起話來鏗鏘有力,眼睛盯起人來像刀一般銳利。
這些話句句都擊中張子明的軟肋,張子明驚愕發覺。當光腳的遇上穿鞋的,橫的遇上不要命的,再怎么強勢的一方都會處在弱勢。
畢竟人家分分鐘都可以拿性命作賭注,而己方卻不能也沒必要如此,這樣反倒成了他面對江健的時候有些發憷。
張子明在旁人眼中的優勢,在江健面前蕩然全無。
“那又怎地?難道你還想因為這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來打我嗎?”張子明死活不相信,江健僅僅是因為他的一句抱怨就硬要跟他較真。
何況這是公眾場合,再不濟,江健也不至于在這里動手吧?
“我靠!你真是個天才,我怎么沒想到要揍你?”
在眾人驚詫萬分的目光下,江健說完便是一個俯沖,還真的從車尾迅猛沖到張子明面前,狠狠沖他面門砸了一拳。
張子明慘叫一聲,捂著往下凹陷并正在流血鼻子,氣急敗壞地大罵幾句。
他猛地撲過來,要與江健扭打,誰知道剛好到站點司機一個剎車,張子明猝不及防,腦門咣當撞在車窗上。
遭此重擊,張子明沒了銳氣,只顧罵罵咧咧的,邊罵司機和江健,邊下了車。
“你他媽的給我等著。早晚老子要你好看。”
車內眾人一陣歡呼,像是迎接英雄那般鼓起掌來。
江健對此毫無反應,自顧自地去安慰那小女孩。
他揍張子明,并不是為了贏得人們的喝彩,只是覺得這小女孩跟他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因為這,他就揍了。覺得非揍不可的時候,他才會揍人。
白琳冰悄悄睜開眼睛,一雙飽含秋意的明澈眼眸盯住江健,心里即使驚訝又是好奇。
“呵,此人手段粗暴,倒也性格直爽,干事果斷。”
白琳冰搖頭,嘴角微微一翹,高冷的表情總算是有了些許動容。
“南城街到了,有下車的沒有?”為了避免因張子明而讓一些顧客忘記下車,司機操著大嗓子喊起話。
正愣神工夫,白琳冰忽然意識到自己到站了,便匆忙下車。
“謝謝帥哥哥。”
另一邊,小女孩對江健的稱呼,已經由叔叔上升為哥哥,這讓江健不免臉上帶著笑意。
小女孩看到白琳冰下車,若有所思。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小女孩向江健道謝幾次,就跟著下了車。
公交車緩緩開動,江健坐回原位。
“哦。她也下去了?”
透過車窗,他看到拿著木劍的女子在前面走著,那個小女孩在后面跟著。
一大一小,彼此間有些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