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眸中染上寒霜，掃視過院內眾人，待瞧著眾人低頭盯腳尖，顧清葉才收回目光，語氣溫柔的哄著懷里的小姑娘。

　　“咱們進屋子里見祖母，把那天的事兒重新說一遍，好不好？”

　　就算自家大哥不說，顧清夢也想著要進去見祖母，現如今自家哥哥提了這事兒，有他在身旁陪著，以他在左相府一干少爺的人堆兒中，所占的分量來說，今兒洗刷冤屈，絕對是萬無一失。

　　秋月引著各院的少爺小姐往屋里走，扭頭瞧見身后的顧清葉，莞爾一笑。

　　“大少爺今兒回來的正是時候，老夫人前幾日還念叨您呢。”

　　顧清葉在左相府，是個好說話的，在各個婆子丫鬟面前，也是個不端著架子的人，所以府里的下人，跟他倒是能多說幾句話。

　　“勞煩祖母掛念，書院的課業結了，就趕忙回來了，免得母親和祖母憂心。”

　　“大少爺有心了，老夫人在里面等著呢，您和四小姐快進去吧。”

　　都說愛屋及烏，秋月看著顧清葉舒心，順帶著連往日囂張任性的顧清夢，在她眼里也可愛許多。

　　道了聲謝，顧清葉把懷里的小人兒放下，牽著她的小手，進了屋。

　　進了屋內，顧清夢抬頭就瞧見了坐在首位的老夫人——花白的頭發，盤了個圓髻，上插一根金色鑲嵌紅寶石的簪子，身穿深青色的綢緞裙，外套一件同色褙子。

　　老夫人面色紅潤，雙眼神采奕奕，在瞧見屋里進來的一群小輩兒時，自然的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看起來倒是頗為和藹。

　　“給祖母請安，祖母身體安康。”

　　隨著眾人行了禮，顧清夢剛站直身子，就聽見了顧思年哽咽的聲音。

　　“祖母今兒可得給孫兒做主了，大哥一回來就幫著四妹欺負我，也不分個青紅皂白，就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要是真的還就罷了，可這本就是沒譜的事兒，這院子里丫鬟婆子一大堆，這要是傳出去，孫兒這色胚流氣的性格怕是要傳出去，給相府丟人了。”

　　聽的此話，老夫人臉上和藹的笑容險些沒保持住。

　　活了這么久，老夫人如今掌握整個左相府后宅，已是沒有其他的追求，只求著這后宅安寧，左相府在外面能有個和諧團結，后宅安穩的好名聲，

　　所以，這種能傳到外面，毀壞左相府名聲的事兒和人，一向是老夫人最為難以忍受的。

　　“好好說。”

　　明明很生氣，老夫人還是耐著性子，叫顧思年把事情好好的說一遍。

　　哭哭啼啼的，她都沒太聽清。

　　顧思年能在大夫人和柳姨娘的爭斗中，不斷的溜縫兒，也不是個沒腦子的，當下把院子里發生的事兒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倒是沒有胡編亂造。

　　只是話里話外，聽起來都是顧清夢囂張任性，還有顧清葉的無腦包庇。

　　事情講完，老夫人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許多，連慈祥和藹都懶得保持。

　　孟姨娘是個腦筋轉得快的，瞧見老夫人的臉色變了，趕忙站起身，福著身子，作抹眼淚狀。

　　“母親要為我兒做主啊，在這府里，我們院兒的人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母親您是知道的。

　　實在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夫人院兒里的，讓葉哥兒一回來就往兒媳頭上安過錯。”

　　孟姨娘的一番話直接把大夫人也拉下了水，這讓在一旁看戲的柳姨娘很是滿意。

　　雖說這事兒是因著她自家女兒引起的，但是現在，因著顧清葉的那番話，就成了孟姨娘和大夫人的事兒，她獨坐釣魚臺，看著魚兒互相撕咬。

　　嘖嘖，今兒請安，柳姨娘渾身透著舒爽。

　　“祖母可是不信孫兒的話么？孫兒自小算是養在您身邊兒的，什么脾性您是知道的，斷不會因著妹妹，便往別人頭上安那莫須有的事情。”

　　顧清葉站在一眾小輩兒中間，挺直了腰板兒，眼中的譏諷似是能化成水，直接淹沒孟姨娘娘倆。

　　“倒是孟姨娘，如此惺惺作態，莫不是做賊心虛？

　　思年也不必說我含血噴人，書院里的洛哥兒，想必你也是認得，那常年流連煙花之地的小公子，怕是你的結伴好友吧。

　　不如我將他酒后吹噓的你們那晚的英勇事跡，當著祖母和母親還有大家的面說出來，好叫眾人都開開眼！”

　　“你......”顧思年顫著身子，指著顧清葉，漲紅了臉，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老夫人此時的臉色黑的嚇人，扭頭瞧了一眼顧思年，又看了一眼還在抹眼淚的孟氏，最后看向柳氏和大夫人楚氏。

　　那兩位一個默默喝茶，一個把玩鐲子，像是完全沒把心思放在屋內的事情上。

　　老夫人想要的可不是她們默不作聲。

　　這個家，可以有爭斗，但那得是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得在老夫人能夠掌控的地方。

　　“柳氏，你怎么看待這件事？”

　　正撥弄鐲子的柳姨娘聽見老夫人的話，手下一頓。

　　她知道老太太肯定是要在這個屋里把事情解決，也會直接讓她和楚氏在這屋里撕裂一下臉皮，只是她沒想到，這次竟然她成了出頭鳥。

　　難不成老太太認為這種事情也是她教唆孟氏那個蠢貨去做的么？

　　那小崽子夜不歸府算是小事兒，這賄賂門房，可是要不得的啊，她若不是瘋了，肯定不會教孟氏這么干的！

　　而且這事兒，她還真就是不知道。

　　一雙丹鳳眼微瞇，瞧了一眼低頭不語的孟氏，而后眼中便蓄了笑意，看著老夫人，柳姨娘說道：

　　“兒媳對這事兒倒是沒什么看法，只是納悶，葉哥兒是在書院受了什么委屈么？怎地這一回家，就如此大的火氣，可是府里的人都入不得他的眼了么？”

　　柳氏的嗓音溫溫柔柔，若不知道她做的那些骯臟事兒，定是覺得她是個溫婉和氣的人。

　　這話綿里藏針，字字沖著顧清葉讀書人的傲骨而去。

　　回是，便是成全了一世傲骨，也成全了不孝，不尊，不敬的罵名。

　　回不是，便折了自身的骨頭，承認這府里，連顧思年那蠢笨如豬的，也配讓他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