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是顧城自己走回去的，這個點差不多是村里人回家做飯的時間，擔心人多嘴雜就拒絕讓司機送他回家了。

　　大院里的老鄰居們還好，但是村里其他人多少有幾個陰陽怪氣的，特別是早上那一幕，一個漂亮的女孩乘著豪車接他，總會有人腦補一出男孩腸胃不好的劇情。

　　站在老院臺門前，濃郁的飯菜香味充斥著這個落后于時代的院子，炒菜聲說笑聲從那亮著燈光的門戶里傳出來，顧城不知道怎么就有點難受，大概是因為很快就要離開這里，就像當初第一次離家千里上大學，只是這一次或許會很久很久回不來了。

　　圖門的性質注定了他今后無緣普通人的生活，過去十八年融入生活的點滴，到了真正離別的時候才發現，這里的一草一木間藏著那么多的回憶，待了好一會兒，顧城被南方冬天刺骨的風凍了一個哆嗦，剛才還明亮金黃的天也已經蒙上了一層橘紅色。

　　顧城用力地揉搓了一下酸澀的眼睛，像往常那樣樣帶著笑容大喊：“奶奶，我回來啦。”

　　“哎，怎么才回來哦，快點來吃飯，還熱在鍋里呢。”

　　屋里傳出老人的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話音落下，老人家已經站在了門口，一如往常。

　　“哎呀，辦了點事，天大的好事。”顧城笑著上前一把摟住奶奶的肩膀，說著朝屋里走去。

　　奶奶任由孫子推著走，打趣道：“噢，人家姑娘看上你了，你也看上人家了？”

　　“呸，奶奶你這是覺得我只能靠臉吃飯啊？”顧城故作不忿地松開手，“一所大學要我過去，下個月一號的飛機票都定好了，我又能讀書了！”

　　“啊？真的啊？你可別騙我老太婆哦！”老人家驚喜雀躍過后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始發愁，“......我這老骨頭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你畢業，要是我走了，那就苦了我的兒了，唉。

　　“說什么呢？呸呸呸，奶奶你肯定會長命百歲的。”顧城連忙在奶奶面前不斷揮手。“那所學校給我免了學雜費，還有一年十萬的獎學金呢！”

　　老人家沉默了一會兒狐疑道：“有這白撿好事？你可別想讀書想昏了頭被騙子哄了。”

　　顧城說：“奶奶你可放心吧，我查過了，是正規學校，還不比北大清華差。”

　　“那人家為啥偏偏找上你？”老人家更懷疑了。

　　“他們那所大學主攻生物專業的，我正好對上了唄。”顧城說著拿出了手機，“看，他們還給我配了個手機，這手機就值五六千嘞，哪有騙子那么傻，會挑我們這窮苦人家騙啊，是不是？”

　　“好像是這個道理，不過......”聽到手機要五六千老人家也是嚇了一跳，言語間有些動搖。

　　顧城趁熱打鐵接著說：“就臨雅頂層去年做彩燈的朱老板話一百萬都不讓進，他們今天都包場了，整個頂樓就我們三個人，要說他們沒權沒勢我可不信，臨雅的大老板能請他們進去？”

　　老人家一輩子沒出過幾次臨城，年齡大了以后更是不怎么出村子了，說別的或許不會相信，但對于村里的事那是明明白白，判斷事物的對錯是非心里自然有一套她自己的標準。

　　“那就好那就好，別被外面花花綠綠迷了心竅就好。”

　　老人家總算放下了心里的擔憂，顧城也松了一口氣，看著老人的喜悅從眼睛里綻開，他心里也跟著開心。

　　“對了，奶奶，我過去以后沒人照顧你，你要不還是跟著我一起去吧，我打聽清楚了，學校有專門采購貨物的商城，我讓招生的人幫忙找了個輕松地活。”解決了基本的問題后，顧城才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行，到時候再說，先吃飯。”

　　菜是中午剩下熱回來的，老人家飯量小，沒怎么動過，也舍不得吃，總是把菜做的偏咸，那樣下飯，能少吃菜多吃飯。

　　柴火灶的米飯很香，重新燉過一次的蘿卜也更有味道。

　　“奶，我去呂奉家看看，聽說他已經從澳大利亞回來了。”吃飽喝足的顧城拍拍肚子說。

　　“去唄，可別空手過去，拿袋子裝點番薯帶走，他家沒人種地，想吃還得買。”老人家收拾著碗筷叮囑道。

　　顧城撇了撇嘴：“跟他還客氣什么，他來我們家就跟來自己家一樣，不能慣著他。”

　　“去去去，少給我貧嘴。”

　　臨出門的時候，顧城想了想還是沒帶番薯，從十歲那年買的儲蓄罐里摳了五十塊錢出來，心想著等會兒去老年人協會廣場上吃一頓燒烤，當做為自己餞別，這一別恐怕很難再見一面了。

　　走出了老院的臺門，沒了圍墻和樓房的遮擋，冷風呼呼地往袖子衣領里鉆，顧城緊了緊衣服雙手抱在胸前，今晚的天很干凈，冬天里難得能看到漫天璀璨的繁星，缺少路燈的巷子里蓋上了一層月光。

　　手機早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經裝好卡開機了，但是沒記住呂奉的電話號碼，顧城只好登門邀約，作為家道中落后還依舊如初的竹馬之交，兩人從穿開襠褲一直到現在都是這樣，哪怕上了高中呂奉有手機之后，顧城沒手機也沒轍，兩人要是想找對方玩了，就只能上門找人。

　　今年夏天過后兩人就沒見過面了，一個去了外市，一個去了外國，開始的時候顧城還會在學校計算機課上，或者借同學手機時不時發條消息，但是總不好意思老找同學借手機用，往往一條消息間要隔幾小時甚至一天才會得到回復，又因為時差，最終兩人決定還是用郵件溝通，一次性把話說完。

　　時隔半年多的冬天，對于兩人今天的重逢顧城還是挺激動的。

　　呂奉家是街道上沿街的房子，一層當做商鋪租給了賣手機的，一家子人進出只能走后門，話說回來，顧城還記得呂奉第一部手機還是賣手機的老板送他的。

　　到了后門，顧城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原本空置的三樓今晚亮著燈，心中一喜，果然回來了。

　　“呂奉，呂奉.......瘋驢！人呢？”

　　好友之間總少不了一兩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綽號，不僅讓人印象深刻，有時候還能體現一個人的性子，呂奉就是籃球場上出了名的瘋驢。

　　“別喊了別喊了，喊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