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兩股戰戰，哆哆嗦嗦地站穩，然后踩著鴨子步，跟著他進屋。
很快，充當侍從的守衛按照元慎的要求上齊了午膳。
菜肴顯然是用心了的，素和肉搭配齊全，足夠補上她練武的需求。
元慎掀起衣擺入坐，半晌，才抬頭問：“怎么不坐？”
江秋那兩條腿還沒緩過勁，軟得跟棉花一樣。
她沒受過這么大的罪，眼前坐的還是自己一穿越就出生入死過的人，現在還對她不近人情。
江秋一吸鼻子，委屈勁就上來了：“腿疼~坐不了~”
“那就站著吃。”元慎不咸不淡地拿起筷子。
聽聽！
這說的是人話？
江秋眼眶紅了一圈，水靈靈得眼睛無辜極了，真像一只純良的兔子，瑟瑟地看他。
元慎避過了她的視線，垂下頭，給她遞碗：“坐吧，我那有些藥，你用過飯就拿回去就抹上，明日便能好得差不多。”
“謝謝啟明哥哥~”江秋嬌滴滴地坐下。
然后面含羞澀地從發髻中，拔出一根銀針，在元慎疑惑的目光中拿帕子擦干凈，把菜挨個試過去。
初級保命指南第一步：防毒。
元慎平靜的面龐變得十分精彩：“現在營里負責糧食和廚房的人，都是江大人親自挑選的，不必這么過分小心。”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江秋笑得靦腆，菜沒有問題，接下來就是餐具。
元慎：“……”
就這么看著她把一個個碗筷勺子，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的檢查過去。
電視和小說里所有可能的下毒套路，一一排除掉。
片刻后，江秋在他的注視下，終于做完所有檢查工作。
嗯，這下可以放心吃飯了。
江秋滿意地拿起筷子，對上元慎的目光，笑得更嬌嗔了：“不好意思，別見怪啊。畢竟我死過一次，膽子就小了些，現在又正值多事之秋，這也是無奈之法。”
元慎一聲哼笑，收起看戲的神情，自顧自吃飯：“這些是江大人教你的？”
“也不全是，舉一反三嘛~”她不以為然地笑笑，對著桌上的菜肴風卷殘云。
元慎最近聽多了她的油腔滑調，三五句話也就那么一句靠點譜，聽著就不想接話。
江秋嘿嘿了兩下，多扒了幾口飯。
然后又偷偷看元慎，探不出喜怒哀樂，只能小心問：“那我們明日……”
“這段時日，先把基本功打穩了。”元慎毫不留情。
他飯吃得差不多了，擱下碗筷。
江秋咬著筷子：“那輕功……”
“等你馬步打扎實了。”元慎拿出自己常用的帕子，拭干凈手。頓了頓，問：“你想習武只是為了逃命？”
江秋點頭。
察覺他犀利得視線，又言不由衷地搖頭否認。
“為什么？”他把帕子疊得整整齊齊：“江大人身邊的近衛個個都是拔尖的，若是出現他們都守不住的敵人，你覺得單憑輕功真能僥幸躲掉？”
江秋盯著前方的空碗，沒再嬉皮笑臉，也沒有吭聲。
顯然是聽進去了。
“有的時候，擁有絕對強橫的實力，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是最強硬的防守。”元慎清冽地說：“你是塊好料子，只拿來練輕功，可惜了。”
江秋撥著桌上的勺子，不小心沒兜住力氣，勺子被迫原地轉起華爾茲。
“你說的是挺有道理的。”江秋緩緩說：“只是我們相識也不過幾天，你就這么費心費力地教導我，那你對我也太好了吧。”
元慎內心一揪，眉頭一擰，直覺她要語不驚人死不休。
果然，江秋彎起了眉眼，眼波流轉地看他：“該不會——你見我第一眼就對我一見鐘情吧！”
元慎笑容里揚起淡淡的嘲諷。
江秋指著他耳朵，叫道：“你看！耳朵又紅了！”
元慎端起茶盞吃茶:“你到底想說什么？”
“不是我想說什么。”江秋觀察著他神色，試圖主導話題:“要不咱兩都坦誠點。”
元慎面不改色的捧著瓷杯，“我一直很坦誠。”
江秋盯著他眼睛。
元慎眸子漂亮，瞳孔也漂亮。
那一抹琉璃色像是沾了點霞光，巧奪天工的勾暈上去。
斂著眼皮時，隱在迷霧里，目光鋒銳時，晶瑩剔透。
他的眉骨也比一般人立體，可眉毛又將那棱角掩去。
犀利和溫潤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卻毫無違和感。
江秋軟綿綿地說：“你來這里有所求，現在我也有求，咱們相互交換，搞不好得到的好處更多呢！”
元慎輕呵，吹掉了熱氣，沒入她的套：“現在先提這事的是你，是你有事求于我。”
“可處在劣勢的人，是你啊！”江秋撐著下巴，仰頭看他。
元慎聞言捧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他垂下眼皮，記憶里再次涌現出昨夜信上的內容。
那簡單幾個字如同烙進了他的軀體，不甘和震怒早已順著他的血液，流遍全身。
恥痛在他的體內叫囂，可他必須狠狠壓抑著。
他此刻渾身骨肉里，全都是被壓迫得疼。
“我這兩天仔細地琢磨了一下，你拉攏了我爹，無非是希望日后得到他兵馬的相助。”江秋說：“可我爹在權勢上一向中立，就算現在不得不跟你一個陣線，卻又能保持多久。”
“既然爹是個未知數，所以就只能拉攏我了，對吧？”
元慎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臉，依然沒有做答。
她說得沒錯。
他跟父親的處境孤立無援，全朝上下沒有一個人是希望他們好過的。
良臣忌憚他跟父親的強大，因為他們姓元，這位可以篡得理所應當。
佞臣忌憚他父親的正直，因為他們姓元，可以直接脅迫他們的利益。
而軍營里，那些將領瞧不上的就是皇親貴胄，繡花枕頭。
元嗣成的軍威，就是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一血一汗累積下來的。
人心是真的太臭了。
“元啟明。”江秋把他叫回神。
可對方的眼眸僅僅在剛才，波動了一瞬，又變回了平湖。
她不放棄，節節逼近：“當你發現我沒那么好拿捏以后，你又會怎么辦呢？”
屋子陷入短暫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