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靜將所有加急報送的文書整理到一起后,看著上面的內容面色凝重。他緩緩說道:“啟稟圣上,按照各地的加急文書來推算,山海盟這伙反賊已經糾集了三十多萬人馬,分散在大豐各道各郡之中。其中大部分人馬主要集中在關北道,那里大部分的郡縣已經淪陷了。距離京城最近的一伙反賊在臨川郡,人數兩萬有余。他們目前直奔京城,距離京城僅有八百里。”
霍靜的話一出,朝堂下眾大臣頓時亂做一鍋粥,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也攥緊了自己的袖子。大豐朝承平日久,文恬武嬉,已有數十年沒有見過大的戰火,猝然聽說有三十多萬人反了,甚至還有兩萬多人即將打過來了,文武百官都免不了驚慌失措。
聽著下面人群的吵嚷聲,皇帝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大聲喊道:“肅靜!”
底下的大臣們聽到皇上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皇帝接著說道:“諸位世世代代都是王公大臣,遇到這么一點小事就驚慌失措,儀態全無,這幅模樣和街頭的升斗小民何異!”
底下的眾大臣頓時紅了臉,有些人甚至連請罪的話都想好了,隨時準備站出來表現一下自己。
皇帝思索片刻,開口道:“霍靜、陸止。”
霍靜和他身邊的一個人站了出來,彎腰行禮,沉聲說道:“臣在!”
皇帝問道:“陸愛卿,你對臨川郡的這群反賊有什么看法?”
陸止說道:“他們雖然人數眾多,但歸根究底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臣愿為陛下分憂,剪除逆賊。”
皇帝道:“好!陸太尉不愧是累世軍功之家,有你在,朕便可以放心了。不知愛卿需要多少兵馬?”
陸止算了算,說道:“若只是殄臨川郡內敵人,萬人足矣,若要徹底清掃整個山海盟,只怕非十萬兵馬不能盡全功。”
皇帝猶豫良久,說道:“朕知道了。陸愛卿,先將臨川郡內敵人處理干凈吧。至于兵馬,蒙井。”
“臣在。”一位大臣站了出來。
“你負責掌管京城禁軍,勞苦功高。如今局勢緊急,你就挑一萬兵馬,交予太尉去平叛吧。”
陸止和蒙井一齊磕頭謝恩。
暫時處理完戰事后,皇帝送了一口氣,朝堂氣氛也隨之輕松下來,就在此時,霍靜發難了。“臣霍靜,狀告司禮監蘇禮濫用職權,以權謀私。”
蘇禮連忙站出來,行禮之后跪在原地。
皇帝低頭問道:“蘇愛卿,你可有什么說的?”
蘇禮顫顫巍巍說道:“臣識人不明,這些易者在皇城下行叛逆之舉,微臣毫無察覺,以至于釀成近日的大禍。微臣,甘愿受罰。”
皇帝道:“易者的事,不止你一個人接觸。滿堂公卿,又有誰沒請過易者卜卦測吉兇,沒請到家里賀壽過呢?總不能因為接觸過易者,便將所有人都下獄吧?霍愛卿,你以為如何?”
霍靜道:“陛下說的是。不過微臣要說的不是易者的事,而是最近吵的沸沸揚揚的蘇玉被殺案。”
皇帝有些疑惑,問道:“這件事不是正在查嗎?未定之案有什么好講的?”
霍靜道:“目前案子確實還在查,不過原先的主審官花遙于昨日已經被辭退,而由蘇大人推薦的新任的主審官,只怕現在的目標已經不是查出案情真相,而是在著急忙慌地為我羅織罪名了吧?”
皇帝道:“愛卿此言何意?”
霍靜瞥了一眼蘇禮,雙手呈上一封文書,說道:“這是刑部王羽今天交給他上司張曉的文書,說是自從新任的主審人到了大理寺以后,未去現場,只提審犯人,每次都是痛打一頓,之后誘導他們簽字畫押。微臣認為,這樣的人只怕審不清楚這個案子,會造成大量冤假錯案,寒了百姓的心,恐怕也于江山社稷不穩。”
侍衛上前接過霍靜手里的文書,走上臺階,低頭遞到皇帝面前。皇帝翻開看了幾頁,看了一眼蘇禮,便將文書摔到一旁,說道:“真是胡言亂語,恬不知恥。”
霍靜道:“既然要斷案,微臣這里也有些線索,不知陛下可否容微臣講述一二?”
皇帝道:“愛卿有話直說便是。”
霍靜道:“啟稟陛下,花遙前兩天已經查清,所謂的杜子期等人蓄意謀殺蘇玉,純屬子虛烏有。當時是蘇玉安插在杜子期等人中的內線張倫,將王謙、杜子期等人要去怡紅樓之事告知了蘇玉,蘇玉才準備去怡紅樓‘偶遇’王謙。而在案發現場,圍觀的人群也沒有聽到杜子期等人有挑逗王謙和蘇玉爭斗的話語。由此可見,發生在怡紅樓中的事完全是個意外。”
滿朝大臣震驚,紛紛開始交頭接耳,皇帝也為此側目。過了良久,待到朝堂安靜下來后,皇帝緩緩說道:“現在既已查明案情真相,那么這件案子就不必再繼續查下去了。蘇禮在蘇玉被一案中,濫用權力,隨意搜捕,致使眾多大臣無辜下獄,但念在其經歷喪子之痛,其情可憫,現逐出司禮監,留待后用。”
大臣們附和道:“陛下英明。”
可霍靜顯然不想就這么遮過去這件事,他說道:“陛下,微臣還有話講。”
皇帝有些不樂意地看向他,說道:“你說吧。”
霍靜道:“就在昨天晚上,微臣家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是蘇禮家的官家,他說他得知了蘇禮的秘密,害怕被他滅口,于是連夜跑來投奔我。我當時覺得很奇怪,有什么秘密會將蘇禮的親信逼到我家里來。于是我百般詢問,最終在我的苦心勸說之下,他說出了實情——在那天晚上,蘇玉并非是在怡紅樓里身受重傷,回到家后當場死亡。相反,在他回到蘇府的時候,他雖然看起來傷的很重,臉上血流不止,但是實際上卻沒受多大傷,甚至整個人還活蹦亂跳的。蘇禮知道這件事后,便讓他找人往蘇玉茶杯里下蒙汗藥。待到蘇玉熟睡以后,再讓這位管家拿花瓶猛擊蘇玉額頭,最后蘇玉不治身亡。”
皇帝眉頭微皺,說道:“此事過于危言聳聽了吧?他可有什么證據?”
霍靜道:“在做了這件事后,他說他始終良心難安,于是偷偷保留了一塊兒帶血的花瓶碎片,只求不讓此案徹底成為懸案。但沒想到蘇玉的尸體沒過多久便被焚毀,死無對證,這個證據也失去了效用。最后他說,如果算證據的話,當時砸死蘇玉的那個瓶子,是陛下賞的青花蓮紋葫蘆瓶。這個瓶子在蘇府只有一個,現在已經被丟棄了。陛下可以差人去蘇府搜查一番,若是還在的話,自然是他一番胡言亂語,甘愿受罰;若是不在的話——”
沒等皇帝說話,蘇禮率先說道:“霍靜,何必趕盡殺絕呢?”
霍靜沒有再說,只是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帝看向蘇禮,說道:“蘇禮,你還有什么好說的嗎?”
蘇禮道:“沒什么好說的了。奴才侍奉主子的這段日子,是奴才最開心的時光。愿主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健康長壽,愿逆賊土崩瓦解,愿大豐永世長存。”
看著已經認命的蘇禮,皇帝也感慨萬千。他很想救下蘇禮,救下這個犧牲自己養子來幫助他整治這些門閥世家的人。但他終究不能一意孤行,特別是現在敵兵壓境,急需這些門閥世家們出力的時候。最終,皇帝為蘇禮做了最后的一件事——罷職為民,逐出京城,永不錄用。就這樣,一代只手遮天的風云人物匆匆落幕,仿佛從未出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