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陸煜北終于在輾轉反側中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十分不踏實,在意識階層,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睡著了。
夢境與現實之間,只隔著一層脆弱的泡沫,輕輕一捅立刻就能清醒。
在不斷變換的往事中,他又重新回到了十七歲那年,這年有重大的新聞被壓了下來,所以很少人知道,他被綁架過。
也是那年,一個警察為了保護他,被劫匪刺了兩刀。
鮮血模糊了他的眼,但餓了三天滴水未進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那人生生在他面前斷了氣。
沒人知道,那之后,他只要一閉眼,噩夢就如影隨形,生生折磨他到考上警校的第二年。
時隔多年,那段噩夢居然又來了,但現在見慣了生死的他,顯然平靜了許多。
掙脫局外人的束縛,踏進當年的噩夢現場,只身擋在了年少的自己和已經冷卻的尸體中間。
第一次伸手拂過尸體的眼簾,幫他閉上因為不甘心而瞪大的雙眼。
轉身,身后躺著的卻突然變成了鐘楚晗,見他轉過身來,漂亮的小臉瞬間失去色彩,瞳孔不住地震。
“你!”
晨曦的光輝照進房間,床上的男人難過地皺著眉頭,陡然驚醒過來。
陸煜北后怕地嘆了聲氣,頂著一頭炸飛的發型,頹喪地將頭埋在被子里。
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只感覺眼角酸酸的,只有經歷過噩夢的人知道,這種感覺有多么無力。
那個傻白甜,好不容易離開了噩夢,肯定不會愿意和他這個噩夢再有任何聯系。
他的初戀,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好想哭,當年為什么那么作死啊!陸煜北!你怎么這么能作死啊!
……
昨晚接到了假警電話,害得所有警員在河邊吹了一晚上冷風,今早,技術部門順藤摸瓜,已經成功抓到了犯人。
“老大,你來了。”關雎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匯報昨晚的事情,“昨晚那犯人正在審訊室呢。”
“哦。”
有氣無力的回應,一點不像他的作風,關雎疑惑地看著他,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黑。
“好啊,罪名又加了一條!報假警害得警察沒睡好!”關雎氣勢洶洶地撩起兩邊袖子,一副準備去干架的樣子,“我去幫你教育他。”
陸煜北提溜住他的后脖領子,“別摻合,回去工作。”
“別啊,老大,我幫你出這口氣!”
“誰給我們陸隊長氣受了?我幫你去教訓他!”
這邊話剛說完,那邊林局就一臉喜氣的走了過來,發福的小肚子藏都藏不住,就像是一尊小一號的彌勒佛。
“林局,你又跟著瞎湊什么熱鬧?”陸煜北態度懶散地抱怨了一聲,說話間,拿過一邊的魔方玩了起來。
不出兩秒,本來六色齊整的小方塊變得面目全非。
“我這可是幫你出氣啊。”林局笑著往辦公桌上一靠,肆無忌憚地打量了他一番,滿意地點了點頭,嚇得陸煜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小陸啊,你今年也快二十七了吧?”
警惕地看著他,“干嘛?”
“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級的時候,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林局搓了搓手,“你老大不小,也該談個女朋友了。”
我也想談啊,可我喜歡的傻白甜,她怕我啊!
怕我啊!
我啊!
啊!
他又想抑郁了……
難過地將亂的一團糟的魔方丟一邊,隨便應和了一聲:“哦。”
林局一點沒因為被敷衍而生氣,反正已經習慣了他這種態度,十分自然地又撿起話題,“我給你介紹一個。”
一直在旁邊支著耳朵聽的關雎蹦了過來,興奮地像是自己要去相親一樣,“誰啊?”
“我老婆的侄女,姑娘那叫一個水靈。”林局毫不吝嗇地夸獎道,“尤其是特別乖巧聽話,從小就懂事省心。”
“算了吧,林局。”關雎眉頭一皺,“老大不喜歡乖乖型的。”
還以為有八卦可以看,剛起了個頭就胎死腹中,他有點意興闌珊。
關雎這個小跟班,可比他更了解陸煜北,林局求證地看向后者,長得這么精致又能力出眾的小伙兒,他當然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陸煜北眼神復雜地看向關雎,偏偏小跟班這時候摸不準他的心思了,無辜又得意地看過來:老大,我厲害吧,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快讓夸獎來得更猛烈些吧!
陸煜北臉有點疼,這個笨蛋總能以各種方式打腫他的臉,“乖巧是女孩子內心柔軟善良的一種外在表現,她的眼睛里,能裝下世間所有美好。”
關雎詫異地看著他。
這是有戲!林局重新燃起希望,附和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他繼續說道,“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謝謝林局好意。”
本來還想多撮合一下年輕人的,但既然小伙子已經有目標了,林局也沒啥好說的了,只是這八卦的心可關不住了。
“行啊小陸,不聲不響的都有喜歡的人了,誰家姑娘?”
自打認識陸煜北以來,這小伙子就只對各種案件上過心,還從沒見他對哪個姑娘多分過一個眼神。
之前那些被他救過的女孩子,一再打著各種幌子往警局跑,也沒見他說過什么,怎么突然就開竅了?
“老大,我見過嗎?”
“見沒見過都一樣,人家不喜歡我,沒機會正式給你介紹。”陸煜北深深嘆了口氣。
“別的不說了,單憑你這長相也不會有姑娘不喜歡你。”林局從媒婆變身親友團,熱血地給他打氣,“喜歡就去追。”
關雎也附和地點頭,張明也聞聲而來,剛好夠一桌麻將班子了。
這三人自顧自給他出謀劃策,就差沒按著他找聯系方式,親自上陣幫他表白了。
一邊聽著,他一邊又拿過魔方把玩,心不在焉地轉動著,顏色卻混合地越來越雜亂。
亂七八糟的小方塊呈拋物線落在電腦旁邊,被主人徹底拋棄,心酸地在光滑的灰色桌面上滾動了兩圈,然后靜止不動。
“你們做過噩夢嗎?”
關雎首先看過來,“當然有啊,你不知道才破的慕欣案給我多大的童年陰影。”
陸煜北一只手掌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抬眸看過來,“如果讓你天天和你的噩夢待在一起……”
關雎打了個寒顫,僅是想象都受不了那個畫面,“打擾了,告辭!”
陸煜北仿佛心頭生生受了一箭,詢問的眼神掃向在場其余兩人,然后林局和張明也笑得勉強地離開了。
老江湖如林局,也受不了將噩夢搬進現實啊,讓夢里陰森恐怖的現場跟到生活了?
算了,打擾了!
我再不逼你相親就是了!何必這么殘忍?
唰唰!
心頭又插上了兩箭,痛的陸煜北哭都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