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飛這思緒在半月前的p站上停留很久。

　　現在思緒返回。

　　他被殯儀館車奇怪的警笛聲拉回。

　　一輛白色面包，除了駕駛艙，所有玻璃都是白色不透光的。

　　向前駛去。

　　駛向，新聞里提到的那個地點。

　　“這是殯儀館......這是太平車吧......”

　　郁飛腦子一陣發蒙，拉下手剎，跟了上去。

　　面包車一路奇怪的警報聲。

　　穿過層層商業街，這商業街沒多少人。

　　過了赤河，來到城中村。

　　晚上的城中村，一個人沒有。

　　開出去2公里，面包車停在了一棟洋樓前。

　　說是洋樓，墻壁滿是干枯的爬山虎。

　　墻皮脫落，斑駁可見。

　　洋樓附近，卻三三兩兩有幾個人——

　　還有個擔架，鋪著白布。

　　里面的人，很是瘦弱吧。

　　郁飛前面的面包車，拉開空曠的后備箱。里面就是個倉庫。

　　有個軌道，郁飛還不知道這軌道干嘛用的。

　　面包車下來人，從后備箱那條軌道上，拉下一個嶄新的擔架。

　　郁飛明白了。

　　看來，這真是太平車。

　　“是他么？”

　　郁飛又打來p站，找到up主藍茶的賬號。

　　短短幾十分鐘，粉絲破了5萬（兩天后，直接破150萬粉絲）。

　　半月前，郁飛看時，只有200多粉絲。

　　正當郁飛對著手機屏幕，頭腦空白，不知所措時。

　　藍茶賬號下突然出現個灰色通告——

　　“請允許我們，留下藍茶最后的足跡。緬懷這位up主的點點滴滴。1月24日晚8時，我站決定，將藍茶的賬號，設定為紀念賬號，永久存在，為永久懷念?！?p>　　確定了，是他。

　　郁飛手忙腳亂打開車門，沖下來。直沖人群。

　　“藍茶怎么樣，是去世了么？”

　　“你們認識??？他叫藍茶嗎？您是他親屬么”

　　為首的富態中年男人問郁飛。

　　“我和他...是朋友。”

　　“奧，那正好，我是他房東。你說他叫什么，是藍色的茶么？”

　　“是的。他什么時候沒的？”

　　“醫院的說，是1月10號前后?！?p>　　天吶，1月18號......這都快半個月了。他怎么......

　　“需要我幫忙么?！庇麸w忙問太平車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忙著抬擔架，

　　藍茶的手漏了出來。

　　瘦弱纖細，皮膚白皙。

　　像小女生一樣，很好看；卻是病態的好看。

　　郁飛從那個手上，分明看出，藍茶生前，耗盡最后一絲營養；手上沒了一絲脂肪和肌肉。

　　去世半個月，手還如此纖細優雅。

　　像留在人世上最后一絲自尊，最后一絲體面，最后一絲善良。

　　工作人員沒看郁飛，默默說出一句：

　　“你跟我們車走吧。需要有人作為證明，不然就得按失蹤人員處理了?！?p>　　“好?？梢缘任乙粫铮疑蠘墙o他收拾下遺物。”郁飛請求太平車司機。

　　“行，你去吧。”

　　郁飛三步并兩步，爬上樓。

　　富態的男子，跟了上去。

　　“您是？”

　　“奧，我是他房東，這樓是我的?！?p>　　“奧，藍茶房租結清了么?！?p>　　郁飛知道，藍茶在p站，會在幾天內大火。

　　粉絲破百萬，也在預期內。

　　要是被傳出去世后房租還欠著。

　　對這位已經到達彼岸的可愛男生，總歸不好。

　　“奧，他一次性付清了，上月他付了4個月的房租。唉...按嚴格日期算，這第一個月還沒過去。我看他付房租時，不像很富的樣子。說可以先付一個月?！?p>　　“藍茶怎么說的。”

　　“他說不了，一次給足。怕一個月一個月地給，會讓我擔心他以后給不起，把他趕出去......”

　　“唔，這樣......”郁飛聲音忽變嘶啞顫抖，像感冒者一樣。眼前一溫，眼淚打起轉來。

　　他別過頭去，怕藍茶的房東看到。

　　屋門沒鎖，郁飛別頭時，手搭在藍茶小屋的鐵皮門上。

　　門茲扭茲扭，開了。

　　一股冷風，從屋內吹出，

　　比外面還冷。

　　“外無期功強近之親，內無應門五尺之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這句古文蹭地一下，從記憶宮殿最偏僻的角落升起，占據郁飛的腦海。

　　“這是怎么過得啊。茶”

　　郁飛心揪著般疼。

　　屋里只一臺組裝電腦，一套簡單的直播設備，放在陳年的木頭小桌上——

　　這桌子，應該是房東留下的。

　　應該不是上任房客所留，因為。這偏僻的危樓，很難有上任住戶。

　　桌上，一包撕開的方便面，里面還有殘留面餅。

　　細細碎碎的面渣，散落于卓，掉入木桌的蛀洞。

　　床腳那個并夕夕20元買的電飯煲，鍋內干燥光滑。

　　想必藍茶最后幾天，用電飯煲煮面條的力氣都沒了。

　　躺在床上，干吃方便面。

　　吃一口，過半小時吐一口。

　　床上三層被子，全都一指薄——

　　如果能算被子的話。

　　郁飛分明看到，最外層被子，只是層棉絮穰，中間還有個大孔；

　　看樣子，茶又在被子上，鋪上自己的衣服。畢竟那個大孔，會進風的。

　　在這寒冷的冬夜

　　因為病，血糖高，吸收不了碳水。

　　即使他很餓，即使一塊方便面餅就能讓他活下去......他也無法吸收面餅營養；只能是吃一點。

　　然后過半小時，再吐出來。

　　“我的茶阿......”

　　房東走來，遞過來一個果籃。

　　“這是不知道哪位朋友，給藍茶寄來的草莓。送到我那了，我給他拿上來，從窗戶里喊，發現他躺著沒動靜。進來才發現，額頭都涼了......這草莓，你拿去吧，也是藍茶的遺物?！?p>　　郁飛眼前模糊，看不清東西，水不斷從臉頰落下。接過草莓。

　　他想起，前幾天看過藍茶的p站主頁。

　　看到了他那個說說：

　　“我現在依然在病床上，令人感嘆。然后我特別特別想吃草莓，可是草莓太貴了，我買不起?！?p>　　想起他在12月26日，列寧祭日那條說說

　　“私人一時，公者千古。”

　　想起他在直播間說的那句

　　“我想要條棉秋褲，天太冷了。被子薄，有條棉秋褲，會好得多。”

　　人......在生病時，特別想吃一樣東西，那是好起來的希望阿。

　　如果，如果當時郁飛認真看了，

　　如果當時，郁飛把草莓寄過去。他們距離不遠，半天就能送到。

　　如果當時，郁飛給他買一箱保暖衣物，兩條嶄新的棉被。

　　如果當時，郁飛轉給他3000塊錢。

　　如果當時，郁飛認真看了藍茶的動態，能第一時間趕到這里。

　　如果......

　　茶曾在kiukiu群里說，2400元足夠他過一年，還配上仰望大佬的可愛二次元圖像。

　　可郁飛沒當回事，他擁有上百萬流動資產，還有老顏的不動產證，此外每月15000+的收入。

　　他愿意給商場柜臺小姐，買超過百元的晚飯，還不當回事，小錢而已。

　　“我這是做了什么啊...”

　　這該死的，資本橫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