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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人生

第三十六章

象牙人生 言十九蘭若 12948 2020-12-30 21:47:31

  回到新北,早前回來找竹團(tuán)長的伙計也回來了,看到三爺騎著腳踏車到門口,趕緊跑過來幫三爺把腳踏車撐腳撐好,掏出一封信,“三爺,這是竹團(tuán)長給您的回信。”言叔華拿著信,對著伙計說:“你上來一下。”伙計跟著三爺?shù)搅藰巧限k公室,言叔華拆開信看了一下,問伙計:“竹團(tuán)長還說什么了?”“三爺,他沒說啥,就是叫我回來,說請三爺?shù)刃艃壕托小!薄昂冒桑阈量嗔耍ベ~房領(lǐng)兩個大洋。”伙計連連道謝,下去領(lǐng)賞了。信上是這么寫的:“三舅臺鑒:在下已知曉此事,當(dāng)保貴親平安,今日即親去宜興提人,三舅靜候佳音。愚甥婿達(dá)拜。”言叔華微微一笑,把信收起印著汪精衛(wèi)政府紅圈□□徽章的信封,放進(jìn)桌子抽屜。腦海里不禁想起那張略帶浮夸的臉,竹達(dá)這個人,不管從家世還是個人才華都是出眾。前面說過了他的出身,以前為了那個小舅舅同甲還和言家不快。那為什么會現(xiàn)在喊言叔華三舅?這是有原因的。兩年前,言叔華擺平了土匪招人命以后,名聲大躁,拜師的,投靠的,要找他幫忙的太多了。其中就有本家一個,是本家嫁出去的一個女人,外號閻王婆。聽聽這名字就厲害了吧,閻王婆是西邊言家的女兒,論輩分和言叔華同輩。平時沒來往,這個女人厲害,嫁了三任老公,生了五個女兒。這第三任老公就在那一年病死,留下了三間大瓦房二十多畝地。兩個人只有一個女兒,還小。夫家兄弟族人覺得閻王婆是掃把星不吉利,而且擔(dān)心再找男人這些家產(chǎn)會落入旁人之手,一心想把這母女六個趕出家門。平時刁難,地里不給放水,插秧了踩去一大片。房子周圍堆柴禾草垛堵門。女人們指指點點。閻王婆如果忍氣吞聲,那就愧對了她的外號。閻王婆一個人田間地頭對抗想趕走她的族人。半夜三更扒人家的田門缺,放火燒堆在門口的柴垛草堆。在燒了一個草堆被人堵在門口罵了一天后,閻王婆氣的實在不行。半夜,她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堆柴禾又給點著了。柴禾可不像草堆,只能冒煙小火,慢慢燃盡。這一堆柴火燃起來可不得了,火光沖天,再加上夜里起風(fēng),風(fēng)助火勢,火借風(fēng)威,火星子被大風(fēng)吹起就往村子里飛去,正好落在最近的一戶人家,就是閻王婆的小叔子家,也是他家把柴禾堆在閻王婆家門口,真是報應(yīng)。這火星子就把這家的木樓子點燃了,多虧村上打更的發(fā)現(xiàn)著火了,敲著銅鑼,“咣咣咣咣…”把全村人都喊醒,大家端著盆拿著桶,河塘里面挽了水手遞手傳到前面救火。人們分兩路,一路救屋子的火一路滅柴堆的火,這樣才能真正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最后還好,救的及時,木頭房屋燒了一個角落,家里的人都驚醒了從樓上逃下來,那個小叔子心急慌忙跳下樓梯把小腿摔斷了。損失就是一條腿,一只屋角,家里當(dāng)然是一片狼藉。天亮后,驚魂未定的大家互相看著沾滿了烏漆麻黑的灰塵的臉,樣子滑稽可笑,想笑又笑不出來。著火那家女人咬牙切齒的指著閻王婆家禁閉的大門,叫她出來回答是不是她放的火。閻王婆這會哪敢出來,在家里默不作聲。憤怒的村民把怒火發(fā)泄在這禁閉的大門上,用棍棒磚石砸爛大門,進(jìn)去一看,閻王婆一家已經(jīng)全部從后門逃走了。村民余怒未消進(jìn)去砸了桌椅鍋碗,還有人想一把火點了這房子,有個本家的年紀(jì)大的出來制止,說這個本來就是本家的財產(chǎn),燒不得,目前最要緊的是報官,以縱火罪把閻王婆抓起來。村民這才罷休,村里的年長者請人寫訴狀告官不提。閻王婆帶著一群女兒逃出村子,逃回言家村娘家,住在兄弟家,不知所措。兄弟最后跟她說,如今之際只有去求言叔華,才能擺平這件事。閻王婆這個人厲害就厲害在能進(jìn)一步發(fā)揮別人的想法,她買了很多禮品給言四老爺老夫人,在老夫人毛氏面前哭的那個傷心,把自己這些年受的欺負(fù)添油加醋說一番,老夫人當(dāng)然同情她,畢竟也是言家的女兒。晚上言叔華回來陪陪父母說話,兩個人拉著他,叫他無論如何都要幫閻王婆出頭,父母從不干涉與拜托言叔華做什么,這一次既有面請難卻,這是表面看起來如此。父母年紀(jì)雖然大,思考卻不僅僅如此簡單,幫本村本家的忙,這是為了平衡一些輿論。這些年三個兒子突飛猛進(jìn),特別是這個老三,太多的外人借著他的名氣得到了好處,然而本家,特別是西邊的本家卻因為沾不上邊,言語有些偏激和難聽。他們住在九間堂,除了他們另八家都是西邊的言家,所以他們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這次的事情,他們也知道閻王婆有不對的地方,但是這個世界只看對錯就太簡單了,很多時候為了大局,只能犧牲一些對錯。言叔華在族里的威信就是大局。言叔華本不想管這個,他對閻王婆沒有好感,但是經(jīng)父母一說,他感覺父母還是老到,于是決定插手這件事。當(dāng)天夜里,他讓閻王婆到父母這里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閻王婆也不敢隱瞞,包括點火都說了。言叔華問了一個細(xì)節(jié),“二姐,白天有人看到你點草堆沒有?”閻王婆在家里排二,她說,“沒有。只是那家去罵人,我出來應(yīng)對了。”“那么晚上更沒人知道了?”“是的,晚上天很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我是把還沒熄滅的草垛的熱灰放過來的。”“那就好,記住,你從來沒有去點過火。不管誰問你都是這樣說。二姐,這些天不要出來了,在家呆著,過幾天我會把你的事情放區(qū)公所解決,到時候你別的一樣不用做,就是哭,另外穿破一點的衣服,把五個女兒帶上,也不要穿好的,也不要說話就行了。就這樣吧,我走了,這事放心吧。”閻王婆是什么人,聽到這已經(jīng)了解大半,高興的千恩萬謝。回去趕緊準(zhǔn)備,還和女兒們排練幾遍。

  但是這事言叔華不能直接出面打官司,他得找一個代理人。他想起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竹余蘭的弟弟竹余菊。這個人是上海法科大學(xué)畢業(yè),師從大名鼎鼎的沈鈞儒老先生,畢業(yè)后一直在南京做律師,也是國民政府立法會法律顧問,南京淪陷后,謹(jǐn)遵老師沈鈞儒的教誨,不為汪偽政府效力,這些年一直在家鄉(xiāng)照顧父母,也沒去重慶,屬于賦閑在家。這個人和他大哥竹余蘭侄子竹達(dá)不一樣,是個有氣節(jié)的人,和言叔華屬于忘年交,他十分贊賞言叔華的商業(yè)才干,做人做事。在一些人事上經(jīng)常指點言叔華,屬于亦師亦友。言叔華回鄉(xiāng)有時間就去他那里坐坐,這一次回來還沒去過。所以想好了,明天去拜訪。

  早上吃了早飯,言叔華到鋪子里坐了一下,從柜子里拿出一個不大的木頭盒子,雕刻精美,像紅木質(zhì)地。用布包起來繩子系好,走到樓下掛在腳踏車龍頭上,騎著車就往街西面去,一直到街盡頭有條小路,往北一百米有片竹林,過了竹林就看到一片粉墻黛瓦,屋舍錯落。那就是竹余菊的住處。竹子編的大門上面兩個字“竹舍”言叔華拍拍竹門,里面有人開門,是竹家伙計,一看到言叔華立刻彎腰施禮:“三爺這么早就來了,我們家二爺剛吃完早飯,在院子里散步,三爺請。”言叔華點點頭,提著布袋就往院子里去。竹余菊在院子里看才出的瓜秧,聚精會神,都不知道言叔華來了。“二爺好興致,研究瓜秧那么認(rèn)真。”竹余菊回頭一看,有些驚喜:“叔華怎么來了,快坐,早飯吃了沒有?我自己磨的豆?jié){,來一碗。”“好啊,我就不客氣了,其實我是吃了早飯,但是胃有點不舒服,沒怎么吃,正好來一碗。”“胃不舒服啊,這個豆?jié){可是養(yǎng)胃,我在里面放了五谷雜糧,磨成汁熬出來的,保證你喝了舒服。”竹余菊要去廚房拿,言叔華擺擺手,“我自己去,又不是不認(rèn)識。”熟門熟路走到廚房,從放在草編的飯圃里面拿出鋁鍋,打開倒了一碗,真的噴香撲鼻。端到外面石桌上,拿調(diào)羹舀著這五色豆?jié){,“二爺,你可真會享受,這么好的豆?jié){我第一次喝到。”“好喝就多喝點,叔華,你這么一大早來,不是為了來吃早飯的吧?”竹余菊看著言叔華。“要怎么說你是大律師大才子呢!什么事都瞞不過你,看看這個。”言叔華把放在桌子邊的布包打開,取出木盒,遞給竹余菊,“二爺,你自己打開看看。”竹余菊拿著雕刻精美的木盒,“怎么怎么這么重,不會是給我金子吧?”“誰會給你金子啊?我自己都沒金子”“啊!!!”竹余菊張大嘴,“是這個啊!太漂亮了,這質(zhì)地,這題材,這雕工。”他不禁撫摸著盒子里的東西。盒子里的是一方上好的端硯,這方硯臺質(zhì)地細(xì)膩,溫潤如玉。“麻子坑出的”竹余菊是這方面的行家,擅長書法,南京家里原來有幾方好硯臺,日本人攻破南京城,有一些像他這樣不相信南京會失守的人不在少數(shù),他們真的看到城墻被炸開,日本人蜂擁而至?xí)r候,能逃一條命已經(jīng)幸運,那還顧得上家里的東西。多虧夫人孩子回鄉(xiāng)省親逃過一劫。竹余菊混在難民中間,東躲XZ,沿路乞討。半個月后逢頭垢面回到家鄉(xiāng),哪還有半點大律師大才子的模樣。家里人原來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這下子倒是喜出望外,所以他恨透了日本人。特別是寫到毛筆字沒有好的硯臺就更加恨,現(xiàn)在又看到端硯,怎么不欣喜。“竹林題材,真好,這幾支竹子惟妙惟肖,連葉子上的水珠都能表現(xiàn)出,一輪圓月,這里還有字,我看看,我心皎皎,這題材太好了,雕工更好。這可是價值不菲哦,叔華,你是給我看看的吧?”“怎么會,這就是送給你的,前幾天我在常州的一個古玩店看到的,覺得你會喜歡,就拿回來送給你的。”“這很貴吧,我受不起這么貴的禮,叔華,多少錢的,我買。”竹余菊愛不釋手,口水都下來了。“什么賣不賣的,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適合東西應(yīng)該給適合的人,在我這里就是一塊石頭,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摔了,你不要,我丟河里了”“唉,這個叔華,硯臺我要了。”竹余菊趕緊把硯臺收起來,放進(jìn)書房。忽然板著臉:“不對,你不老實,送這么大的禮來,肯定的有什么事,快說,給日本人辦事休想,我的規(guī)矩你知道。”言叔華趕緊站起來說:“二爺你想哪去了,我難道不知道你的原則和底線?我確實是有事求你幫忙,但不是叫你違背自己的良心,是這么回事…”言叔華把閻王婆的事情跟竹余菊說了一遍。“哦,我說呢,你在這等我呢,不過這事不違背原則,可以做。不是什么大問題,你做的對,過幾天打官司的時候我來出面,你放心吧。”“那我想問問二哥是怎么看待這件事的,我說的是做人做事是非問題,還有法律與道德的問題。”言叔華每次來都要向竹余菊提一些心中的疑惑。竹余菊嘿嘿一笑,“其實你是想說律師不問是非,只為錢打官司。你稍等,我拿茶壺。”他轉(zhuǎn)身回去拿了一套紫砂茶具,開水壺,茶葉。手法熟練的泡好,倒上,端給言叔華。自己喝了一杯,陶醉的閉著眼搖搖頭,“這老祖宗留下的茶文化就是好,這個你送來的宜興紅茶醇厚綿柔,回味悠長。法律和道德既有重合的地方,又有很大的不一樣,對于道德來說,就是良心,可高可低每個人的認(rèn)識不一樣,道德水平也不一樣。所以單靠道德沒辦法維持這個世界的秩序,所以人們發(fā)明了法律。法律是低于道德并且不可逾越的底線,是為這個社會和世界拉了一道紅線。不講道德只是受到譴責(zé),不守法律就要受到制裁,而法律最要緊的就是嚴(yán)格執(zhí)行,有規(guī)定的就要執(zhí)行,沒有規(guī)定就不能去擴(kuò)大執(zhí)行范圍,要不然就是破壞法律,法律是講證據(jù)講法條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在法官沒有定罪前,每個人的權(quán)利都要得到保障,這就是律師要做的,你們看起來這個人殺人放火十惡不赦,你們律師還要幫他辯護(hù),是收了黑心錢,不公平。這恰恰才是公平,是不是犯法,該受什么處罰,那不是隨便什么人說說就可以,得由專門的法官來判定。在那之前,他只是嫌疑人,而且法律就是法律,只看人的行為有沒有超過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而不是以感情來決定,像你所說的閻王婆這個事,因果關(guān)系是什么?如果能有證據(jù)證明是她放火,當(dāng)然可以定罪,但是如果沒有證據(jù),那么造成房子被燒個人受傷的因果關(guān)系就是堆柴禾的人,也就是他自己。”言叔華輕輕的哦了一聲。“那么,如果有人提出為什么那么大火都不見人出來,反而逃掉,這不就是心理有鬼嗎?怎么回答。”“證據(jù),還是證據(jù),誰主張誰舉證,另外作為一個經(jīng)常被欺負(fù)的弱女子,夜里聽到外面那么喧囂,不敢出來是正常的,還會越想越怕,最后一逃了之,她不能判定是不是針對她,事實上最后的證據(jù)還就是暴力針對她的,你看她家里被村民砸了,這是最有力的證據(jù)。”言叔華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領(lǐng)教了,難怪都說寧可得罪閻王不可得罪訟師。”竹余菊哈哈大笑,你小言神通廣大,我們只是雕蟲小技,還說這種話,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了,快跟我說說,外面的事情。好長一段時間沒聽你說了。”言叔華就把日本人占局不利的消息,都說了一下,聽得竹余菊興奮不已,恨不得立刻看到日本人戰(zhàn)敗投降。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言叔華告辭回家。

  沒幾天,區(qū)公所的兵丁到村上來找閻王婆,給她一張蓋著章子的傳票,第二天的上午九點到區(qū)公司聽審。閻王婆饒是皮厚膽大,看到官家的文書也是膽戰(zhàn)心驚,趕緊去找言叔華。言叔華安慰她不要怕,明天按照前面的安排去應(yīng)對,自然有人幫她說話。

  區(qū)公所的判事廳外面一大群村子的村民在外面想到里面去,但只允許事主和代為訴訟的律師進(jìn)去。閻王婆帶著五個女兒大清早坐船到了區(qū)公所,村民們一看到她們立刻群情激憤起來,女人咬牙切齒啐她們,男人們一副鄙夷的眼神,有幾個女人還想上來撕扯,被維持秩序的鄉(xiāng)丁拿著竹枝一頓抽,鬼哭狼嚎的。閻王婆是一副不屑的表情,有恃無恐的帶著女兒們走進(jìn)判事廳,眾人都沒有注意一向俏括的她今天穿的很素很久的黑色衣服,上面還有兩個補(bǔ)丁,頭發(fā)也是蓬松散亂,一進(jìn)判事廳,剛才還是挑釁的表情立刻變的哀怨,委屈,像經(jīng)常被人欺負(fù)一樣。另一邊摔斷腿的小叔子和幾個村上的老人也早已進(jìn)來,坐在一邊惡狠狠的盯著這母女們。他們的代理訴訟人是區(qū)里有名的殷秀才,這個人考上前清的秀才,鄉(xiāng)試幾次不中,接著就是取消科舉制度,然后大清亡了,只能靠幫人家寫訴狀打官司過日子,隨著年齡增長,官司打的多,名氣越來越大。在區(qū)里只要他經(jīng)手的官司,幾乎沒有贏不了的。所以村民們花重金聘請殷秀才出來,認(rèn)定這官司贏定了。殷秀才坐那看都不看閻王婆母女,只是看著自己面前的一疊材料。馬上到開庭時間了,對方的代理訴狀的人還沒來,不會是請不起吧,這就更加贏定了,這官司都不用打了。判事官從后面小門走出來,維持秩序的鄉(xiāng)丁站起來,大家也都跟著站起來。進(jìn)來三個人,最前面的是書記員,后面兩個有說有笑,其中一個穿著制服明顯是裁判官的對著另一個穿著長衫的年齡稍大長相端正的非常尊敬,嘴里不斷說著:“老師,我知道了。老師,您放心,老師,您請坐。”眾人都摸不著頭腦,只見穿著長衫的穿過前面的裁判官和書記員坐的位置,徑直走到閻王婆面前,微微低頭,“王言氏,鄙人姓竹,是你的辯護(hù)律師,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會盡力保護(hù)你的權(quán)利。”閻王婆娘家姓言,最后一個婆家姓王,人家喊她王言氏喊的拗口,再加上她確實兇悍,就換一位置,叫了閻王氏,農(nóng)村人干脆叫閻王婆。閻王婆只知道言叔華幫她請了律師,她也不知道這個人的來頭,只看他從里面和裁判官一起出來,裁判官還很熟悉,覺得這事靠譜,心里一塊石頭放下了。對面這些村民不覺得什么,依舊竊竊私語,聲音還不低。殷秀才可就愣住了,他覺得這個人面熟,但又說不出來,只聽裁判官說的,難道他是裁判官的老師?墻上的時鐘鐺鐺鐺敲了九響。“啪”的一聲法錘聲,裁判官大聲說,“肅靜,現(xiàn)在開始庭審?fù)醮宕迕駹罡嫱跹允峡v火案,致人受傷,房屋焚毀案,鄉(xiāng)丁聽令,有大聲喧嘩,擾亂法庭秩序的,一律以藐視裁判廳論處,拖出去抽二十下,再犯直接收監(jiān)。”底下七八個拿著槍的鄉(xiāng)丁齊聲喊:“有。”裁判官接著說:“原告到庭沒有?”殷秀才站起來回答:“原告一行五人到庭,本人是原告代理訴訟人殷志春。”裁判官手往下一壓,示意坐下接著說:“被告是否到庭?”竹余菊站起朗聲:“被告王言氏和她女兒到庭,鄙人竹余菊是被告的代理訴訟人。”裁判官看到竹余菊站起來,不由自主也想站起,屁股空起想想不對,又坐下趕緊說:“請坐請坐。”明顯不同一般。別人還好,殷秀才聽到竹余菊三個字,腦袋嗡的一下,幾乎要暈過去,這名字他太知道了。這是法學(xué)泰斗,律師屆大佬,國民政府法律顧問,聽說他隱居在家從不出山,怎么會想到對方居然能請的動他!況且這個裁判官喊他老師,這樣的小地方的裁判官能喊他老師已經(jīng)是莫大的榮幸,難怪那么尊敬,轉(zhuǎn)念一想,即使自己贏不了官司,跟竹余菊做過對手也足以把自己拉高幾個檔次,夠夸耀一輩子了。想到這里又有點高興。正胡思亂想,裁判官說話了:“原告代理人,你把你方訴求,原因如實講來。”殷秀才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表示要追究對方的縱火,傷害,房屋損失,一系列的罪行。裁判官聽罷點點頭,轉(zhuǎn)向竹余菊,“被告代理人,現(xiàn)在由你方陳述。”竹余菊平靜的說:“裁判官,我方?jīng)]有可陳述的。”裁判官驚訝的說:“你方確定沒有可陳述的?”竹余菊肯定的點點頭,手往后面一指:“沒有,我方這六個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就足以陳述一切。”大家順著他的手指,只見閻王婆肩膀一抽一抽的,低頭抹淚,無聲的哭泣。幾個女兒穿的破破爛爛,一副可憐相。不由得心里多了幾分同情。對面腳斷了的小叔子一下子毛了,大聲說:“這幾個□□都是裝出來的,裝的…”裁判官眉頭一皺,手一指:“口吐污穢,大膽狂悖,來人,給我禁言。”兩個鄉(xiāng)丁上來一個按頭一個舉起竹枝,對著罵人的嘴就是三下,嘴里的血都出來了,差點沒把牙齒抽掉。殷秀才明白大勢已去,裁判官對自己這方已經(jīng)沒有好印象。這些蠢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對手是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裁判官繼續(xù)往下走審判程序,“既然被告方不陳述,就代表這個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接下來雙方質(zhì)證,剛剛是原告方先陳述的,第二輪由被告方先質(zhì)證,被告代理人,你可以開始了。”竹余菊站起來對著裁判官鞠一躬,然后走到原告座位處清一清喉嚨:“尊敬的裁判官,各位,既然剛才原告陳述那么多被告所作所為,我請原告告訴裁判官,誰看到被告縱火?這是其一。草垛和柴禾堆在誰家門口?這是其二。這些柴禾草堆是誰堆的?為什么要堆在哪里?這是其三。出事后,是誰把王言氏家的大門砸開,又進(jìn)去把家里砸爛的這是其四,王言氏究竟和亡夫王某人有沒有正式結(jié)婚有沒有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他們有沒有共同孩子出生,這是其五。裁判官大人,我就這五點,請原告回答,我的問題完了。”說著,竹余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裁判官點點頭:“剛才被告代理人的質(zhì)證,請原告一一回答,原告,你可以開始了。被告代理人,原告回答質(zhì)證期間,你可以提出疑問,但不能帶有引導(dǎo)性帶有暗示。”殷秀才故作鎮(zhèn)定站起來:“尊敬的裁判官,各位,我代表我的當(dāng)事人回答被告代理人提出的質(zhì)證。第一,我方有人看到被告放火。”竹余菊立刻站起來:“是誰看到了,人呢?一個還是兩個?”“是我當(dāng)事人的小兒子,因為要上學(xué)今天沒來。”“上小學(xué),幾歲?就他一個人看到的嗎?還有沒有其他人?”“只有他看到,今年八歲,他看到被告點燃草堆回去告訴他母親的。”“哦,只有八歲,一個人看到的,那一天是禮拜幾?上學(xué)還是休息?不知道了吧,那我告訴你,出事那天是星期三。”竹余菊說完示意殷秀才可以繼續(xù)下面的質(zhì)證回答,“第二點,草垛和柴火堆是在王言氏家門口的”殷秀才回答。“原告能不能解釋為什么自己家的草堆柴火堆會在王言氏家門口,還擋住她門前唯一的路?”殷秀才沒有正面回答,“出事后是憤的村民把房子的門砸開的,家里的東西也是村民砸的,他們太憤怒了。”“不好意思,原告代理人,我再次打斷憤一下,憤怒是砸門毀壞財物的合法理由?”竹余菊不慌不忙的說。“據(jù)我了解,王言氏和她亡夫是有公開結(jié)婚的,并且生了一個女兒,我回答質(zhì)證結(jié)束。”殷秀才已經(jīng)滿頭大汗。“好了,尊敬的裁判官,我也沒有其他可問的了。”裁判官接著讓殷秀才向被告方提出質(zhì)證。殷秀才站起來問道:“被告,當(dāng)初王家好心收留你和四個女兒,你怎么會想到侵吞王家家產(chǎn),是不是早就想好以后再找一個男人?你點火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把整個村子點燃,怎么會如此狠心?做了虧心事,所以怕村民們的憤怒,早早從后門畏罪潛逃,你放火時候怎么沒有想到差點把小叔子家的房子燒掉把人燒死,所有這些你還不認(rèn)罪還等什么?”話還沒說完,竹余菊站起來朗聲說:“反對,裁判官大人,我反對,原告代理人用假設(shè)性的,誘導(dǎo)性的,還沒定性的罪名來映射我的當(dāng)事人,妄圖未判先定,造成事實存在,這是藐視裁判庭權(quán)威藐視裁判官的權(quán)威。”“反對有效,原告代理人,你剛才發(fā)言不當(dāng),你還有什么要質(zhì)證的?”“沒有了裁判官大人。”殷秀才徹底歇菜。“被告代理人,針對剛才原告代理人的質(zhì)證,你有什么要說的嗎?因為本裁判廳已經(jīng)否認(rèn)了他的質(zhì)證,你可以不回答。”竹余菊點點頭,“盡管對方的質(zhì)證已經(jīng)被否決,但是我還是想說幾句,大家請看,這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男子漢嘴里所說的十惡不赦的弱女子”閻王婆立刻配合的低聲飲泣,喃喃自語:“我的命真苦啊!”“是的,這是一個接連喪夫的可憐人,首先聲明一下,為逝者誨,王某人當(dāng)年是看中王言氏,愿意和她共同生活,并且接納她的幾個女兒。兩人還生了一個女兒。王某病故后,對于房產(chǎn)田產(chǎn)沒有任何遺囑,這就可以默認(rèn)是留給妻子王言氏和他們的女兒的。在這里我倒要反問一下,原告在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面對寡嫂孤女。”“對方根本沒有證據(jù)證明我的當(dāng)事人點火,并且在夜里這么吵鬧的情況下,這幾個弱女子都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了,害怕的只能逃出去,事實上她們是明智的,如果不逃走,后果很難講。說到證人,你們沒有,我倒有兩位,裁判官,我請求讓我的兩位證人出庭作證。”裁判官點點頭,“可以。”從側(cè)門進(jìn)來一個人,裁判官問他是什么人,作證說明什么,這個人說自己是王言氏鄰村人,他的地就和王言氏相鄰,有一次在地里看到原告打罵被告,并且一邊打一邊說早晚把這個掃把星趕走,奪回房產(chǎn)田產(chǎn)。作完證,這個人下去了。第二個人進(jìn)來,自報家門是原告的朋友,有一次和原告在一起喝酒,原告告訴他,想到辦法來趕走閻王婆了,那就是把堆在她家門口的草堆柴火點著,把她嚇走或者引起村民的怒火把她趕走,當(dāng)時以為原告說的是酒話,誰知道真的發(fā)生了。想想覺得應(yīng)該向裁判廳坦白,因此特來作證。受了傷坐在椅子上不能動,剛剛咆哮裁判庭又被打嘴的原告氣的幾乎要暈過去,又不敢造次,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證人離開。裁判官問雙方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雙方都說沒了。裁判官宣布休庭,半小時后宣判,兩個人退出去,竹余菊和閻王婆母女也從側(cè)門去了休息室,留下原告在庭上。原告方拼命問殷秀才是不是已經(jīng)贏了,殷秀才垂頭喪氣,不作回答。再次開庭,多了一幫人,坐那旁聽,不是別人,正是竹余菊的侄子,忠義救國軍團(tuán)長竹達(dá)。他本來到區(qū)公所來辦事,聽說自己從不露面也不大理他的叔叔竹余菊在幫人打官司,大為好奇。就想看看誰那么大面子,結(jié)果一看是為了這么個寡婦和幾個女兒。難道那么清高是叔叔看中了寡婦的女兒?結(jié)果一看,還真被閻王婆的二女兒吸引住,這個姑娘真漂亮,皮膚欺霜賽雪,臉上還有兩個酒窩,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眼睛雖然不大但是一笑起來瞇著眼很可愛,他居然看中了這個姑娘。官司毫無懸念的在裁判官宣布被告也就是閻王婆勝,非但不要賠錢,家里的一切損失由村民們賠償,三天內(nèi)執(zhí)行到位,如果不辦,立刻把原告和村保甲長投進(jìn)監(jiān)牢。原告和村民氣的差點暈死,沒辦法,誰叫他們打不贏官司,只能想辦法湊錢,罵罵咧咧的回去了。這邊竹余菊見官司贏了,他不愿意和竹達(dá)多說話,一溜煙也回去了。倒是竹達(dá),帶著幾個兵,借著護(hù)送的名義跟著閻王婆回了家,又花錢買來鍋碗瓢盆,收拾了被砸爛的器具,就在閻王婆家不走了。閻王婆本來官司打贏了高興,又看到這么個大官保護(hù)她們,更加得意。她什么人啊,從竹達(dá)賊溜溜的目光專門往二女兒身上瞄,就知道他的用意,自己主動促成,二女兒做了竹達(dá)的如夫人,平時還是住這里,竹達(dá)三天兩頭買了東西,帶著錢來孝敬。這一下輪到村里人都怕她們,一個個來拍馬屁了。就怕竹團(tuán)長一不高興,把他們送去做苦力。閻王婆神氣活現(xiàn)的,再也不用去擔(dān)心會被趕走,反而整天珠光寶氣,得意洋洋。這時候竹達(dá)才知道能請的動竹余菊的只有言叔華,從此心里更加佩服言叔華。

  那事過去以后不久的一個夜晚,言叔華家里有人來敲門。傭人開門發(fā)現(xiàn)是幾個拿著槍的人,嚇得不知所措。來人讓她上樓給言叔華通報.,就說他師父戈青山來了,傭人抖抖簌簌到樓上敲門通報。言叔華一聽姓戈,立刻起來到了樓下,真是他師父,獨立團(tuán)司令戈青山。言叔華趕緊問:“師父你怎么來了,晚飯還沒吃吧,我叫人給你做。”戈青山搖搖手:“不吃了,情況很緊急,我跟你說幾句話就走,是這樣的,我們游擊隊三大隊的隊長李大個你認(rèn)識嗎?”“認(rèn)識啊,就是我們新北蘆莊人,個子高高的,去年我去你那里還是他接我的。”“對,就是他,今天早上去金壇執(zhí)行任務(wù)的路上被保安團(tuán)的人抓了,據(jù)我們的內(nèi)線送出來的消息,竹達(dá)他們還不知道李大個的真實身份,準(zhǔn)備把他送去鬼子的據(jù)點做苦力,據(jù)點有我們原來游擊隊的叛徒在那里做偽軍,就怕去了被認(rèn)出來,李大個肯定沒命,萬一任務(wù)再泄露,那是不堪設(shè)想,因此我想請你明天一早去把他撈出來。”戈青山迅速的說。“我明天一早就去,竹達(dá)他們在駐地還是哪里?”“打聽到了,竹達(dá)他們今天晚上去了王村閻王婆家,去會他的二夫人去了,把李大個也押上了,明天一早就送去炮樓,所以我急著來見你。”“哦,是這樣,那就好辦一些了,我知道了師父,明天天不亮我就去王家村,保證把李大個帶回來。”言叔華肯定的說。戈青山站起身,“那好,我現(xiàn)在就回去,此地不能久留。”帶著幾個人,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第二天,路邊草葉上的露珠還沒干,言叔華帶著伙計已經(jīng)到了王家村。村子最前面的房子門口有人站崗的就是閻王婆家。這個時候,除了閻王婆,還都沒起來。言叔華到了近前,兩個站崗的攔住去路,“干什么的。”“我是來看表姐的,麻煩你們通稟一下。”“你表姐是誰啊?不會是故意的吧,那么早,想做什么?”“這位老總,我是來找王言氏的。”正在吵吵鬧鬧,驚動了閻王婆,開門一看立刻對著站崗的士兵,大聲呵斥,“瞎了你們的狗眼,這是我兄弟,大名鼎鼎的言三爺,你們沒聽說過?”兩個兵丁被一頓臭罵,訕訕的。言三爺他們當(dāng)然聽說過,就是沒看見過,居然這么年輕。閻王婆帶著言叔華進(jìn)屋子,嘴里左一個弟弟,右一個弟弟,親熱至極。經(jīng)過柴房,門口還是兩個兵丁站崗。里面有個人坐在柴堆上,手綁在后面,垂著頭,像睡著了,聽到有人走過,抬頭間言叔華看清楚了,真是李大個。他忽然沖進(jìn)去,舉起手就是“啪啪啪”三個大嘴巴子。門口的兵丁愣在那里還沒反應(yīng)過來。李大個正想破口大罵,一看言三爺立刻明白了,換了一付哭喪臉。“三爺,救我。”你個奴才,叫你去辦點事,你跑哪偷懶去了?到處找你,原來躲在這里享福。”言叔華怒不可遏。兩個兵丁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是,這是我們抓到的赤色分子,游擊隊的,你是哪位?上來就打耳光?”嘩啦嘩啦拉起槍栓。言叔華立刻塞給他倆一人三個大洋,兩人立刻換了一付笑容。言叔華說,“什么赤色分子,游擊隊,這個人叫李大個子,是我家長工,前天我叫他去金壇五葉鎮(zhèn)找湯老爺借麻袋,大秤,還有幾個量斗,準(zhǔn)備收糧用。叫他空手去,借湯老爺?shù)拇瑩u回來。還給了他一封信,寫給湯老爺?shù)摹_@奴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信掉了,被認(rèn)識我的人撿到送到鋪子里,我知道這奴才做了錯事要躲起來,不敢回來,到處打聽,后來有人說被你們抓起來了,所以我來找我堂姐,把這個奴才帶回去揍死他。”沖著李大個一擠眼,李大個心領(lǐng)神會:“三爺,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在地里拉泡屎不見了信,我嚇?biāo)懒耍桓一丶遥诘乩飦y串,被他們抓起來了,想想要回去被你打死,還不如去做苦力。”兩個兵丁拿了大洋,心里高興,笑嘻嘻的看著李大個,“打死你活該,你個沒腦子的大個。”閻王婆在邊上神氣活現(xiàn),“我弟弟,大鄉(xiāng)紳,你倆開心了,干一個月也沒這么多錢。”“那是那是,言三爺大名鼎鼎誰不知道啊!老夫人好福氣,兄弟這么有錢有地位,女婿更是。”這一番馬屁把閻王婆拍的舒舒服服,拉著言叔華:“兄弟,到里面去,別跟這種粗人一般見識,氣壞了身子。”幾個人進(jìn)了屋子,坐下,閻王婆泡茶。言叔華叫人送上一份禮給閻王婆,“堂姐這是給你的一點意思,是我前些日子從上海帶回來的香云紗,給你做一套旗袍。”閻王婆眼睛都直了,這個可是正宗廣東佛山產(chǎn)的香云紗,又透氣清涼,又漂亮。“哎呀,兄弟,這可怎么得了,本來你幫我那么大忙,救了我們母女,我都沒謝你,還送我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怎么好意思。”一邊說一邊拿著香云紗往身上比劃。言叔華笑著說,“堂姐,自己人,不客氣,你也看到了,這個李大個子是我家長工里面干活一把好手,等下只要你能幫我在你女婿面前講幾句好話,讓我把人領(lǐng)回去就好。”閻王婆聽到這個,把手里的香云紗往凳子上一摔,眼睛圓瞪著:“你把我看做什么人了?”言叔華心里一驚,以為是壞事了,閻王婆看出來李大個子不是他的長工了。“是你老三的事情,只要派人來吩咐一聲就好,還有親自來,還要送東西給我,分明是不信任我這個老婆子,你的救命之恩,我做什么都無以為報,等下我女婿起來了,我來跟他說,放心吧,兄弟。”說著,拿起布料到里屋去了。

  過了半晌,里屋響起一個男人聲音,“言三爺來啦,不好意思某,竹某人才起來。”施施然走出一個大腹便便的穿著軍裝的大個子,正是竹達(dá)。閻王婆和老二女兒跟在后面。言叔華也不站起來,只是一拱手:“竹團(tuán)長打擾了。”竹達(dá)哈哈一笑,“哪里哪里,自己人,說什么打擾。”自己坐在對面,拿起一個杯子喝了一口茶,拿起茶幾上的香煙殼子打開發(fā)一根煙給言叔華。言叔華拿出自己的象牙煙嘴,“抽我的。”發(fā)了一支大重九,竹達(dá)識貨,這是特制的大重九,市面上沒有賣,只有日本人里面中高級軍官才有配給。一下子他吃不住言叔華的來頭了,反而變得拘謹(jǐn),他是聽說言叔華和常州駐軍的司令官有交情,但不知道底細(xì),這一包香煙讓他遐想連篇。言叔華看他愣在那里,心里好笑,這包煙還是前段日子去日軍司令部送珍珠米,在會計室結(jié)賬時候,那個小個子日本會計師給他的,說司令講這個米好吃,獎勵一包煙。他估計會唬住竹達(dá),所以昨天晚上他想著把煙帶上,沒想到真起了作用。他故作大方把香煙丟給竹達(dá):“竹團(tuán)長喜歡這個煙,給你,我那里還有,多的是。”竹達(dá)滿心歡喜,拿著這個煙,他可以在炮臺那些小隊長面前露露臉了。竹達(dá)不禁幫言叔華倒茶倒水。言叔華趕緊謝過,“竹團(tuán)長,按說我受的起你倒的茶,因為從你那邊說,我和你叔叔余菊兄是莫逆之交,這點你清楚的吧。從我這邊說,你是我堂姐的乘龍快婿,你該叫我舅舅。”說著看著閻王婆,閻王婆趕緊說:“就是的,就是舅舅。”竹達(dá)滿臉堆笑,站起來喊了一聲,“舅舅”。言叔華答應(yīng)了,然后就把今天的事說了一遍,竹達(dá)有些懷疑,“舅舅,不是外甥女婿駁你面子,這個人有赤色嫌疑,而且手上老繭是握槍磨出來的。”“哈哈哈”,笑死我了。”言叔華大笑起來,”還握槍,那是常年拿著鋤頭鐵耙,勒出來的老繭,不信你聞聞,那上面還有豬屎牛屎臭,就在前天,我叫這蠢貨去借家什,準(zhǔn)備收購用,誰知道他把信掉了,人躲了,有個認(rèn)識我的人撿到信送給我,才知道他干了壞事,躲起來了。”言叔華從袋里拿出一封已經(jīng)皺皺巴巴的信遞給竹達(dá)。竹達(dá)看了看,上面寫著叫李大個去借家什等等等等。“不瞞你說,本來我只要等他到了炮臺,去跟他們隊長說一下,就可以帶回去,就是怕你竹團(tuán)長冒功領(lǐng)賞抓了個假游擊隊,面子上不好看,再說了,即使是我去領(lǐng)人,每次也要帶四十雙鞋子給他們,那我還不如給你,都是自己人。”后面的伙計拎著一袋鞋子,打開一看都是一色的膠靴,那可是日本人才有的。竹達(dá)眼睛都直了,平時一到下雨,他的部隊沒沒辦法出門,泥地,湖邊,寸步難行,有了這個可太好了。閻王婆在邊上說:“賢婿,我弟弟可是對我們家有大恩,你很清楚的,這點忙你一定要幫。要不然我們都不答應(yīng)。”老二女兒也又是拽又是掐竹達(dá)的手臂。竹達(dá)只好站起來連連說,“舅舅的事情,我哪能不答應(yīng),立刻把李大個帶走,帶走。”這幾個女人這才罷休。言叔華又寒暄了幾句,立刻告辭,帶著李大個,騎著馬往南往炮臺方向,跑到北溪河,有船在等著他們,然后再折往北,先把李大個送回游擊隊。事實上,他的料想完全正確,竹達(dá)是個非常有心機(jī)且心狠手辣的人,他知道李大個是游擊隊的,本想去了炮臺嚴(yán)刑逼供,利用游擊隊的叛徒辨別,這樣李大個就不能抵賴,剛剛這一番既不能和言叔華翻臉,又不能和女人們說清楚,再加上有好處,有利益。自己也可以給游擊隊送個禮,先放了李大個,然后他立刻派了兩組人,一組往東往新北方向追趕,一路往北,往游擊隊方向,都是陸路,追殺李大個。這樣誰也說不清是被誰打死的。還能栽贓言叔華,誰知道言叔華早有安排,走了他想破頭也想不到的炮臺方向,還提早安排好了船,繞路回了游擊隊。言叔華也借此回了常州,過了一段時間再回來。所以有了這些事情,竹達(dá)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請竹達(dá)撈一個自己抽大煙的舅子那是不成問題。果然第二天下午,天還沒黑,竹達(dá)的船從宜興城回來,把何仁康帶回來,在新南下船。總算回來了,何家松了一口氣。言叔華看看家里沒事了,三奶奶在娘家,就去了常州青果巷鋪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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