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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浮華半生歡

第二十五章 流言,風沙

一世浮華半生歡 浮世戀風華 4272 2025-02-14 23:05:41

  奕王府。

  楚越帶著那份軍報回到書房時,楚華與無越正站在那幅四國疆域圖前指點江山。

  “這是李舒然從邊境傳回來的軍情,日前,柴濟澤率領一萬兵馬與裴少將軍交戰,將我方兩萬邊軍將士困于妃子峽關隘,幸得郡馬陸鳴川及時出兵馳援才得以突圍,但也損傷沉重。”

  一萬?這個數量著實捉摸不透!

  無越聯想,此次西越出兵與少將軍交戰一回便再不出兵,大概只是試探軍情之舉。

  南陽西部邊境青川、劍閣一帶地勢陡峭,易守難攻,西南與西北兩側分別是妃子峽與雁蕩關兩處關隘要地。妃子峽顧名思義乃是一處峽谷,而雁蕩關則是一馬平川的草野之地。

  “我方才去找六哥要了東冥軍械司的倉儲明細,你們可以看看有什么需要補給邊境的,列個單子給我,我讓人前去蘇州城督造!”楚越言簡意賅道。

  “不知王妃可有這督造人選?若是沒有,我可以推薦一人,李舒然!”無越這般說著,但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疆域圖。

  可是,李舒然先前之所以回到重川,是因為密諜身份暴露,如今讓他重新回到那座城,恐怕不妥吧?

  楚華見她久久沒有回應,便是知曉了她心中的顧慮,于是開口道:“李舒然在蘇杭城擔任過行海外商會會長之位,又在東冥潛藏多年。最為關鍵的是,他身為我朝的密諜首席‘神樞’,便是沒有人比他更為了解東冥的情況,也斷然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那便讓陛下降旨,命他以南陽特使的身份,秘密巡視蘇州軍械司,我這就傳書與他,將他從邊境調回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話音已止,眾人才見到了從宮中匆匆回府的裴嗣。

  楚越連忙上前握住了他略微冰涼的手,她雖然未語一詞,裴嗣卻已然深感安慰。“手怎的這般涼,快些進屋暖暖身子吧。”說罷,又讓人將屋里的地龍燒得更旺些。

  “如此說來,我們還應該跟柴濟澤說聲謝謝咯?”楚華開口笑道,此言一出倒是緩和了氣氛。

  雖說南陽朝同樣以武立國,但卻是遠不及西越柴氏更為注重強軍之路,加之境內承平多年,百姓和樂,社稷昌榮,此戰的結果本就該在意料之中,只是——誰都不愿輕易接受!

  “對不住了,兄弟!我當年答應過你,要給你一個血洗國恥的機會,讓你親自帶兵攻下甘寧城。但如今形勢所迫,恐怕無法允諾了。”說著,他望向無越,目光深沉。

  無越始終不曾忘記,當年裴嗣對自己許下的承諾,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再次回到故土,親自率軍兵臨甘寧城下。

  但如果讓他帶兵攻城,無疑是自絕后路,所以他們必須兵分兩路。

  楚華走到無越身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是時候該舍棄無越之名,以西越符氏太子的身份,重新回到那座皇城了。你大概也不愿看到你那位先生對你失望吧,他一直都在等著你回家呢!”

  是啊,姜舒圣已經等了他許多年了。

  那個“家”,似乎注定了總是要回去的。

  “王爺,如今我們有姜舒圣那條內線,雖然我們不能主動聯系他,但他必定有自己的渠道助我們一臂之力。另外別忘了,我們上官家那位三叔也在甘寧城,縱使他官途亨通,也擺脫不了他們父子二人那段令人不齒的過往。三人成虎啊,那便祈禱他們保重自身吧!”

  上官楚華說罷,一拳捶到了疆域圖中西越都城的位置上。

  說到上官泠與上官楚堯,楚越眼神黯淡了不少,她思慮過后才向無越開口道:“太子殿下,楚越有個請求,還望殿下能夠答應,若是來日甘寧城破,柴氏盡誅,煩請殿下務必留下我那三叔與大哥的性命,我要見他們!”

  無越退后兩步,躬身一禮道:“符曉,應下王妃便是。若是來日事成,必定命人將他們父子二人押回重川城,交給王妃!”

  翌日,西越前朝太子符曉即將掛帥征討柴氏的消息不脛而走,坊間茶余飯后無不談及此事,于是很快,消息便流傳到了西越甘寧城。

  姜舒圣府中,他拿著流傳民間的那些紙張,站在角落里望著窗前那棵歪脖子樹,陰鷙笑道:“所謂的市井流言,倒是比南陽的皇命御封先行傳來,簡直是妙極了!柴靜慈,我難得肯主動將把柄雙手奉上,你可要接穩了,別讓我失望啊!”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凌安宮。

  柴敬一氣之下將流傳于坊間廣為傳誦的紙張撕個粉碎,長公主柴靜慈安坐下首,從容道:“哪怕是你勒令收回所有紙張,也阻止不了敵人的陰謀,如今市井民間都在議論紛紛,當年柴氏逼宮謀反的隱患又開始卷土重來了。當年符氏舊朝的臣民猶在,你最是清楚暴動對于一個王朝的威脅,所以當務之急必須設法穩住民心與軍心,而不是一味地避重就輕。”

  說時遲那時快,太子柴濟容便帶著姜舒圣在殿外求見。

  “兒臣見過父王,見過姑姑。”

  “臣姜舒圣見過國主,見過長公主殿下!”

  柴敬心想,長姐言之有理,最重要的便是符氏舊朝的臣民猶在,而眼前的姜舒圣更是符氏的天子近臣。于是他緩步走到姜舒圣身前,緊盯著他那雙沒有一絲波動的眼睛,說道:“姜卿,你如何看待這些流言?”說著,隨手指著地上被他撕了粉碎的紙屑。

  姜舒圣不卑不亢,挺直身板道:“回國主,臣認為符氏太子即便活著,也與常人并無不同,無需過多理會。符氏已然亡國多年,這些年來我朝休養生息,還田于民,減免賦稅,臣民皆是對國主感恩戴德。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放眼朝堂,如今仍舊肯屹立朝中的臣子,不乏符氏舊臣啊!再者,符氏太子掛帥出征,掛的是哪朝的帥?他符曉腰間掛著的帥印是南陽王朝的,領的也是南陽國主的皇命,那他便始終是我朝的敵人!”

  “那姜卿呢?你可曾想過追隨舊主?符川當年待你不薄啊!”柴敬湊近他,又問道。

  身旁的柴濟容理所當然道:“父王,姜卿當年可是親自手刃了符氏君主,他又怎會對您有不臣之心,那不就是自尋死路嗎?”

  柴敬仿佛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地拍了拍姜舒圣的肩膀,大笑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呢,姜卿當年可是在我的面前親手了結了符川的性命,我怎么能懷疑你呢,是我的錯!”

  姜舒圣聞言,連忙后退兩步,掀袍下跪于地顫聲道:“臣姜舒圣,惶恐!”柴敬見狀便上前將他一把扶起,好一副君圣臣賢的景象。

  柴濟容見氣氛稍微緩和,這才躬身道:“依兒臣與姜卿的愚見,既然流言已經徹底散開,已然是無法制止。陛下為今之計,只能竭力安撫民心。比如恢復宵禁,加強皇城守衛兵防,加大城內巡察力度。另外,還要及時修補四周城墻的漏洞,確保皇城固若金湯。”

  “即便西越國土從前是符氏所有,但今非昔比,如今世間承平已久,百姓斷然不愿再興兵伐武。前日二殿下出兵乃是以練兵演武為由,若是符曉來日當真率軍西進,那么他們便是主動挑起戰火動亂的不義之師。”姜舒圣隨即開口補充道。

  民可載舟,亦可覆舟,民心不復,何談復國?

  甘寧城,上官家。

  今日休沐,上官泠與上官楚堯此時正閑庭信步地在后花園賞梅,卻被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擾了興致,只見上官楚紳疾步走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父親,大哥,不好了。城中那些流言……”

  “流言都傳出好段時日了,你這般大驚小怪作甚,成何體統?”上官楚堯呵斥道。

  “不是,他們說,他們說符氏太子符曉沒死,一直都隱藏身份潛藏在劍閣將軍府。因著上官家與永安王府的姻親關系,坊間開始揣測到我們頭上了。他們說,我們是不忠不孝的賣國賊,還有……反正說得可難聽了,我都聽不下去了!”上官楚紳躬著身子,扶著膝蓋喘氣道。

  上官泠氣得拍桌道:“胡扯!難不成還要把通敵的罪名強加到我們頭上嗎?”

  當初上官泠父子入西越朝堂時,便有不少臣民持反對之意,畢竟他上官泠在南陽朝堂官居禮部尚書之位,如今二話不說便倒戈敵國,誰敢保證他們沒有別的心思。

  歸根結底,他們與慕容家不同,如今慕容鏡貴為東宮正妃,便是未來執掌正宮的王后,慕容家可是皇親國戚啊!可他上官泠父子離開了上官家祖業的支撐,又有何底牌?

  上官楚紳委屈道:“他們還說,是父親您殺親殺子才謀得如今的宰相之位!”上官泠無法否認老祖宗與上官楚平的死跟自己脫不開關系,但此等誅心之言,必定會引來柴氏猜忌,柴敬性情多疑,恐生禍端啊!

  “到底是誰?難道又是上官楚越那丫頭策劃的?她與老祖宗感情甚篤,我早該想到她不會就此罷休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說罷,竟是直接氣暈了。

  “暈過去了?都背棄家國了,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啊,三叔啊三叔,不至于此吧!”楚越聽聞消息的時候,裴嗣正在替她梳頭,見她笑得頻頻點頭,便連忙松了松手,生怕弄疼了她。

  裴嗣一邊替她摘下耳墜,一邊給她輕揉著耳垂,還不忘笑著附和道:“怕呀,怎會不怕呢?如果一著不慎,連柴氏都嫌棄他們,那不得要帶著一家老小睡大街啊?”

  楚越起身,直接拉著裴嗣倒在被褥上,兩人偏著頭四目相對。雖然她眉眼在笑,可裴嗣看得出來她并不開心。上官老祖宗的離世,仿佛成了一根永遠無法拔出的利刃,橫插在了她的心尖上。

  “我可不會讓他們睡大街,我從蘇杭城狂奔回來,回到上官家那日起我便發誓,總有一日,我要讓他們父子二人跪在老祖宗的靈位前懺悔罪過,我不會放過他們的,絕對不會!”裴嗣抬起手捂住了她的雙眼,掌心逐漸濕透了。

  他們從來都是一樣的人,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堅不可摧的姿態,而最為脆弱的那一面,只會在彼此之間展露無遺。

  “關于符氏太子即將帶兵出征,討伐柴氏的流言并非出自,并非出自我手,你說這會不會是姜舒圣安排的?可他為何要布下此局?”

  還有一半楚越沒有說出口,這流言很顯然無益于此局,甚至對符氏復國之路而言,是最為致命的一擊。

  姜舒圣這是自斷后路啊。

  三月初,北安侯在所居的驛站遭遇刺殺,所幸被奕王派遣守衛驛站的戍衛司所救,不曾傷及分毫。而后,朝廷以搜查刺客為由,在驛站搜出了胡氏父子通敵叛亂的罪證,二人隨即鋃鐺入獄。

  “裴嗣,你休要污蔑本侯,那些通敵文書根本就是你們偽造出來的,你們想要一個出兵討伐西越的正當理由,就可以隨意拿我們父子開刀?”

  裴嗣隔著牢門穩坐其中,一身蟒袍極具威嚴,他聽著里頭的人嘰嘰呱呱說個不停,都快要打哈欠犯困了,不耐煩地道:“既然你們本就有不臣之心,也不必跟我費這嗓子,侯爺您的年紀也不小了,要保重身子啊!”

  “你要靠栽贓弄死我,沒這道理!”

  “只不過是西越柴氏的一枚棄子罷了,你們該怨的人從來都不是南陽。當初不是想著這么個法子,也不會召你們進京,我們南陽念在你胡氏當年那么點從龍之功,給你一個侯爵之位,讓你們享受尊榮那么多年,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說罷,起身拂袖而去。

  符曉站在劍閣城墻上,遙望著那座故都,感慨萬分。身后拾階而上的陸鳴川笑道:“國主不下明旨最好,能嚇死那幫姓柴的就更好了!”

  本以為符曉那家伙的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定要懟自己幾句才舒坦的,結果陸鳴川硬是沒等到回應。

  “怎么了?太子殿下是覺得這邊境黃沙的味道特別好聞嗎?想當初,你趴在我那馬背上的時候可是拼死掙扎呀,哭著鬧著非要給你那叔叔報仇,如今,總算就要得償所愿了!”

  符曉很久沒有回想起當初那樁糗事了,如今聽陸鳴川這么說起,倒是難得地羞澀起來。

  “是啊,這邊城風沙的味道,我也是許久沒有聞到了。”

  可他似乎沒有絲毫近鄉情怯的感覺,甚至會覺得這風沙太嗆了。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姜舒圣所求為何。他是要以己之命為賭注,為他鋪就一條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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