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韋音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臨到出門的時候他卻怎么也不肯出去。雖然說這確實是典型的葉公好龍，不過還是諒解他吧，畢竟他現在的主體記憶只是個2020年的游戲宅，別說把他丟到夜之城來，就是讓他去一趟2020年的美國恐怕也夠嗆。

　　更別提他不但心里清楚，更親身體驗了一下夜之城是什么樣的地方了。光是他和V到老維那兒走的來回一圈，就老能聽到幫派火并的槍聲，跟放炮仗似的，要是蒙上眼睛指不定以為在農村老家過年呢。

　　“好吧，能理解，我也覺得你最好還是要休息一下。”V對單獨出任務的事情并沒有什么意見，而且他也覺得韋音現在的狀況確實令人擔心。

　　更何況這個任務老實說也并不需要韋音非得到場，計劃安排得很周詳：羅格的情報會把對方引到惡土，一個公司勢力相對薄弱又視野開闊的地方，而且能夠監視到道路的情況。到時候V可以在那里觀察對方的車輛，只要對方出現的時候不是一個人，V就可以選擇馬上撤退，如果來者的確是竹村，那還有點說頭。

　　唯一稍難一點的地方就在于打一個時間差，比對方先到那里。不過這點是由羅格負責的，羅格的線人會第一時間通知她，再由她通知韋音和V。而對方則會先得到幾個別的線索，繞一小圈后才得到惡土的情報，這樣一來不但增加了情報的可信度，也給韋音和V這邊爭取了時間。

　　因此一旦接到羅格的電話，也就意味著行動馬上開始，這會兒也沒多少工夫扯皮韋音的心理健康問題。

　　韋音對自己不能陪V一起去倒是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遺憾，但自己現在弱雞一個，實在不敢拿小命開玩笑，只好叮囑道：“如果竹村同意合作，千萬不要坐他的車，坐你的車沿撤退路線返回。老實干別玩花活兒，這趟就準沒事兒。”

　　“懂了懂了，其實沒什么好擔心的，你給我這些裝備別說三四個荒坂忍者……嗯等等，我怎么覺得剛才哪句話聽起來很耳熟……”

　　“錯覺，一定是錯覺。”韋音假咳了一聲掩蓋過去。

　　V點了點頭，也不多追究，關上門離去了。

　　“呼……”終于又有了獨處的時間，韋音算是松了口氣。

　　其實關于他來到2077年這件事情還有一些他尚未明晰的疑點，比如在他記憶里的2020年顯然和這里的2020年顯然不是同一條時間線。比如新聞里提到的什么“前三次企業戰爭”，他稍微查了一下，竟然是發生在1990~2016年的事情，簡直離譜。這要是真的發生在他的世界里，那可是幾乎包圓了他的整段人生歷程的事件了，不可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于是他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的記憶很可能是來自于另一個時空的。

　　這件事情他還想自己先琢磨琢磨，沒打算告訴別人，比如老維和V。

　　他們在聽他說2020年的自己也是韋音的時候似乎并不驚訝，他們準以為這是意識混合的結果，就好像V如果和強尼·銀手的意識相互混合起來，他可能也會以為過去炸荒坂塔的是一個叫V的自己。只有韋音自己才知道，這其中大有不同。恐怕這具身體的原身韋音也是察覺到了自己記憶里的蹊蹺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但無論如何那都不是眼下該關心的事情，眼下該關心的事情是什么呢？

　　韋音躺在沙發上放空了大腦，電視節目的聲音左耳進右耳出，就這么躺了好一會兒，韋音突然跳了起來，然后如同木偶一般微微搖擺著走進了武器庫，拿了兩把看得過眼的槍械。

　　槍械入手的同時，韋音的腦內終于出現了第一個想法——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既然這里是夜之城，想在這里活下去，至少先學學怎么放美式鞭炮吧？

　　收好槍后，韋音仍在門邊猶疑了一會兒，但最終打開了門。

　　韋音的住所就在V的對門，也就是說同在超級摩天樓H8里，他之所以稍微敢安心出門，是因為在他印象里這一片兒應該還是相對安全的地方。他還記得不遠處就有一個靶場，那正是韋音要去的地方。

　　靶場的老板也就是在旁邊經營著槍械商店的威爾遜，不知道為什么，韋音總覺得他對自己出乎意料地熱情，簡直就像一個小迷弟一樣，一聽自己要用靶場，臉上的表情似乎賊開心，不但不要錢，韋音看他那架勢都感覺他想要倒貼自己一筆了。

　　不但如此，威爾遜帶著韋音進到靶場以后就站在韋音側后方站定，像是要好好觀摩一番的樣子，給韋音增加了不少壓力。但人家這么熱情，又有什么理由趕他走呢？韋音只得硬著頭皮掏出槍來，十二分地專注，只求不要太出丑。

　　事實上，韋音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自信，槍拿在手里的時候他心里就已經生了一種熟悉感，也不知道是所謂的肌肉記憶在蠢蠢欲動，還是他的傭兵意識在隱約地支撐著他。

　　“開始吧。”他盡量壓抑著緊張感，平靜地和威爾遜說道。

　　只是打靶而已，又不是靶打你，有什么可緊張的？韋音在心里這樣說道。廢話，當然緊張了，我特娘只是個游戲宅啊，在游戲里打打槍什么的也就算了，使用真槍的經歷？哦還真有，大概是大學軍訓的時候打過一發子彈吧，甚至連自己到底打中了沒有都沒看清楚，就被旁邊的教官攆走了。可以說韋音使用真槍的經驗就和他的戀愛經驗一樣，幾乎為零。

　　現在的他，只是憑借著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在動作著。

　　槍靶立起，韋音由于太過緊張而繃緊的神經一觸即發，扣動扳機一股腦兒地把手中自動手槍的子彈傾瀉了出去。清空了一整個彈匣后，手上的動作行云流水，很快換上了下一個彈匣。

　　韋音不由得興奮起來，此時運行起來的打靶計數程序在他的義眼上顯示出了他的成績：槍靶著彈數30，命中率100%，頭部著彈數12，身體著彈數13，四肢數5，綜合殺傷成績94.3。

　　韋音注意只在程序數據上停留了一兩秒，然后動手開槍打空下一個彈匣。

　　他忽然想起，是不是傭兵意識在驅動著他呢？在他躺在沙發上逃避人生的時候，身體最后還是不由自主地行動了起來，恐怕是因為自己這樣的態度實在和一名傳奇傭兵太不相符吧？

　　槍靶著彈數60，命中率仍然是100%。

　　再下一個彈匣。

　　槍靶著彈數90，命中率100%。

　　韋音的臉上終于露出滿意甚至于有一點點得意的神情，裝彈后便停止了射擊。他看看旁邊的威爾遜，面對他的態度也放松了許多：“謝了，威爾遜，今天就這樣吧。”

　　威爾遜臉上的神情卻是有點奇怪，似乎是有點尷尬，但隨后他笑道：“太客氣了，你可是我這小店的活招牌，你看，你說要一打靶，來了這么多人瞧呢。”

　　韋音扭頭一看，靶場的窗外果然站著好些人，不過威爾遜立刻揮揮手把他們驅散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要槍的說話，不要就走開。”

　　韋音有些驚訝，看來自己是真的很有名氣，不過他又看看槍靶，倒是心想也難怪。

　　威爾遜趕完人群后，就帶著韋音出了靶場，但韋音這時候明顯看得出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就干脆問他是不是有什么想說的。

　　威爾遜頗不好意思但是看著又很是關懷地問道：“韋音老弟，恕我多嘴問一下，最近的任務是不是不順利啊？？”

　　“啊？”韋音沒料到他會這樣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看你平時打靶都沒這樣打的，拿把智能手槍對著一個槍靶打得破破爛爛的……不過我理解，干你們這一行的平時是遇到的操蛋事兒是比別人多一點，有壓力釋放出來是好事兒，我看你現在心情也好了不少是吧？”

　　什么玩意兒？！智能手槍？！

　　“是……是哈。”韋音忍住了把手槍拔出來好好看上兩眼和馬上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沖動，勉強答道。

　　威爾遜看韋音臉色古怪，也覺得詢問傭兵的委托這事兒挺犯忌諱，便不再深入討論下去，轉而問韋音要不要在店里看看有沒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家伙事兒。韋音自然巴不得趕緊把這話題揭過，也就滿口答應了下來。不過他現在對槍械沒什么特別的研究，也就只好裝模作樣地看看，威爾遜則跟在他旁邊等他說上一兩句，問話也好，品鑒也好，可韋音就是一語不發，那氛圍別提有多奇怪了。

　　好在韋音才看了沒多久，忽然有個電話打了過來，他這才暗暗松了口氣，趕忙以接電話為由迅速脫身，邊走回自己的公寓房間邊接通電話。

　　電話的姓名備注是漢茲先生，看起來怪嚴肅的。韋音接通后視野左上方出現了他的半身像：一個面目隱藏在黑暗中，穿著一身好像糖果包裝紙似服裝的人。得益于他這極具特色的樣子，韋音很快就想起了他是誰——太平洲的中間人，從記憶中看過的預告片里透露出的信息可以推斷出，他就是幫V牽線搭橋找到巫毒幫的人。

　　“這么久才接？沒打擾你做委托吧？”漢茲先生說著，似乎是笑了一下，隱約可以看見一片黑暗中露出一排白牙。

　　“沒有，什么事？”

　　“嗯，開門見山。巫毒幫的人說時間地點需要變動一下，時間就在今晚十點鐘，地點的話改在巴蒂大酒店。”

　　“嗯……”韋音雖然搞不清楚什么狀況，但總不能跟別人說自己神經失常了吧，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怎么了？你平時說話可沒那么不干脆啊。”

　　“這單我可能還要考慮一下。”韋音只得說道。

　　“嗯，是巫毒幫的人改約在先，這單推掉也不是不合規矩，你想推的話就推吧，不過最好快點，在他們改的約定時間之前，也就是最多五個小時之內。”漢茲先生說著，話鋒忽然一轉，“我聽說動物幫的人最近也在這邊冒了頭，巫毒幫可能是被纏上了，不去攪這趟渾水也是好事，這個情報算我送你了。”

　　“哦？這樣的話多謝了。”韋音有點驚訝，這漢茲先生看起來挺怪的，想不到還是個熱心人。

　　“沒什么，這年頭優質客戶也不好找啊。你想好了就打給我，先掛了。”說完，漢茲先生的半身像就和聲音一起消失了。

　　掛了漢茲先生的電話之后，韋音越琢磨越覺得奇怪，怎么自己還接了個巫毒幫的委托？按V說的話來說自己應該和夜之城里的各大勢力都結了梁子才對，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梁子，哪有臉被打得啪啪響還和自己笑嘻嘻做生意的？

　　韋音正打算過一會兒就給漢茲先生回個電話推掉委托，這時V的短信卻來了，說自己已經到了目的地，正在等竹村過來。

　　韋音一尋思，要不給V打個電話問問？

　　“韋音？怎么了？我這邊沒什么大問題。”V的聲音有點疑惑，他可能以為韋音回信息的時候不小心撥了號。

　　“我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呃，我都接了哪些委托。”

　　“當然知道，我們兩個可是搭檔，委托都是一起接的。”V似乎大感奇怪，不明白韋音問這個干什么，“不過電話里不好說，應該說現在不好說，回去再說吧。”

　　“不是，我就問一個，巫毒幫的你知道嗎？”

　　“巫毒幫？怎么了？”

　　“剛才漢茲先生打電話過來告訴我，說巫毒幫的委托時間改到了今晚，他沒打給你嗎？”

　　“哦，那個委托啊……”V一副恍然的語氣。

　　“那個委托怎么了？”

　　“那是你的私人委托，對你來說好像還挺重要的。”

　　看來是對“他”挺重要的，韋音這么想。

　　V接著說道：“而且巫毒幫好像還不算委托方，是合作方。”

　　“合作方？”

　　“對，確切地來說這不算一個委托，應該是你和巫毒幫的一次合作吧，我覺得應該沒什么危險性。”V說道，“這件事情你說算是私事，我也就沒多問。雖然你可能不太記得了，但是我還是建議你最好去看看。最壞的結果，談不攏的話回來就是了，規矩擺在那兒，他們不會動你的。只要老實干別玩花活兒，肯定沒事。”

　　好家伙這梗你還記著還回來給我了，韋音忍住沒有接梗，而是繼續問道：“我記得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和全城的大小幫派有點兒那什么嗎？”

　　“哦，那些啊，不用擔心，他們又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韋音訝然問道。

　　“當然不知道，誰做這種事會留下把柄啊，沒人知道是你干的，要不是你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倒是NCPD和公司的人你要小心點，我覺得你現在這個情況最好叫老德送你一下，反正咱不還是個什么會員嘛，不多用用還真可惜了。”

　　“哦……懂了懂了，那這事兒我再考慮一下吧，總之謝了。”

　　V笑了一聲：“咱倆還說什么謝不謝的，就這樣吧，掛了。”

　　“行，注意安全。”

　　掛了V的電話后，韋音又躺回到了沙發上。

　　到底去還是不去呢？他仔細想了想，“他”和自己之間肯定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共性，那就是好奇。

　　韋音撥通了漢茲先生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