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如今：眼淚是光

　　我不知道陸云當初有多喜歡樂曉薔，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難過和舍不得。當年不說再見就離開，一個人跑到那么遠的地方讀書，工作，后來公司發生變故，又迫不得已回到家鄉。

　　青兒大概也明白其中的無奈，所以才會伸出援手。陸云倒是很努力，不出幾天，就已經會幫助梓辰整理設備，打擋光板，舉補光燈了。梓辰似乎很滿意他的“徒兒”，總是跑來跟我炫耀說他教子有方。陸云倒也不生氣，總是笑呵呵地附和著。

　　每天忙忙碌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快到了張總的開業酒會。梓辰早早地答應我出去買禮服。

　　我和梓辰，青兒三個人走在商場中。那些絢麗奪目的裙子看得我眼花繚亂，我想象不出它們穿在我身上的樣子，只能對著它們愣愣地發呆，不知道是不是能遮住我的日漸突起的肚腩。“許雁之，你傻了啊你？我可是從來不陪女生逛街的，你趕緊看看喜歡哪件吧。”梓辰一個勁地敲我的頭。我揉著腦袋不滿地說：“你輕點，我這不是看著呢嘛。”

　　青兒笑著從一旁的衣架上拿下來一件白色的裙子，對我說：“雁之，你試試看這個吧，我覺得它很適合你。”

　　我接過一看，那是一件露背設計的吊帶裙，摸起來很軟很舒服。青兒推我進試衣間，說在外面等我。我抱著衣服，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吊牌，天哪！9800元！我從來沒有買過這么貴的衣服！萬一穿起來很好看，可是又買不起，那不是很尷尬？雖然梓辰答應說他付錢，可是，這也太貴了吧？

　　正當我糾結要不要換的時候，青兒在外面喊我：“雁之，你好了沒有啊？”“哎哎，馬上馬上！”我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心想：管他呢，反正試試又不用錢，到時候看看梓辰的表情，要是他表現出不悅，我就說不喜歡好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換好了衣服。

　　推開試衣間的門，我看到青兒和梓辰坐在沙發上，見我出來，他們都抬頭望向了我。

　　商場的燈光很柔和，均勻地分布照射在我的裙子上。

　　裙子很合身，就像是量身定做的那般，所有的尺寸都剛剛好。

　　今天穿了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雖然鞋跟不算高，但是和這件裙子很搭。

　　今天的妝容很淡，是早上賴了一會床起晚了所以偷了懶。可是，凈白的臉龐和清澈的眼睛，再加上緊張時臉上泛起的紅暈，配著這身裙子，竟然意外地協調。

　　一貫的那抹黑長直慵懶地散落在它巧妙的露背設計上，里面是隱隱約約的肌膚。

　　所有的美好，都來自于那些不算湊巧卻又偏偏很奇妙的剛好。

　　“哇，雁之，真的太好看了。”青兒一邊摸著我的裙子，一邊羨慕地說，“我剛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呢。”

　　我轉過身面對著試衣鏡，仿佛已不認得鏡中的那個一襲白衣的清秀女子就是自己。

　　“梓辰，你快過來，看看雁之穿這個好不好看啊？”青兒興奮地喊著。

　　梓辰手插口袋，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我抬起頭，正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會發光，就像他身后的光芒一般耀眼。我似乎忘記了我在什么地方，也不記得旁邊還有青兒在，我緩緩開口，說出的只有兩個字：“梓辰。”梓辰將他的手從口袋里拿出來，似乎想要抬起，卻又輕輕放下，他動了動嘴唇，揚起一個好看的微笑：“雁之，你真好看。”

　　柜員是個看起來比我們更成熟的姐姐，她笑著夸我身材好，很適合這身裙子，還去挑了一雙高跟鞋想給我搭配。

　　“不用了吧，我覺得雁之現在的腳上的鞋子也挺適合這件裙子呀。”青兒打量了一下我。

　　“嗯嗯，不用不用了。”我瘋狂點頭表示贊同，裙子已經9800了，也不知道柜員姐姐隨手拿出的鞋子又要多少錢。

　　“沒關系，試試也無妨。”梓辰在一旁開了口，“只要你喜歡，都給你買。”

　　心中涌起一陣暖意，但我還是選擇了拒絕。那是一種感激，但也會成為另一種不安。

　　走出商場的時候，我提著裙子，青兒挽著我。梓辰在前面很紳士地為我們開門，然后讓我們在原地稍等，他去開車。

　　等待的間隙，青兒湊了過來，小聲地問我：“喂喂，梓辰是不是喜歡你啊？”我楞了一下，轉過頭緊張地看著青兒：“你瞎說什么呢？梓辰跟我可是這么多年的朋友了。”

　　青兒嘿嘿地笑著：“你緊張什么啊？我就隨便問問。不過啊，我看剛剛梓辰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哦，這里面肯定有事。”我瞪了她一眼，她卻喋喋不休起來：“其實這也沒什么不好的，你看啊你們認識了這么多年了，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彼此情況都了解，總比那些莫名其妙認識的相親對象強吧？你看啊你也25了，是該談戀愛了吧。但是啊，如果你跟梓辰在一起的話，那我們工作室，我不是只能選小桃了嘛？”“那不是還有陸云嘛！”“不行不行，他還有樂曉薔呢。”

　　每一個敏感的詞，總是會被當做是聊天終止的信號。我們突然都沉默了。樂曉薔啊，你是不是我生命里，永遠抹不去的痕跡？或許在陸云心里，那是比我更深刻的痕跡。

　　我和青兒站在商場門口，沒過一會兒，梓辰便開著車緩緩駛來。我剛要上前，梓辰卻走下車，幫我們打開車門，還很紳士地將手扶到車門框頂部，避免撞頭。我看著面前的梓辰，心開始砰砰跳動。他是那個陪我走過這么多年的好朋友嗎？為什么我會如此緊張？我們從小就認識，他一直都對我很好，我早已習慣了，可是為什么突然有一絲感動？他是梓辰嗎？是蘇梓辰嗎？是那個會陪伴我，保護我，從小到大的蘇梓辰嗎？

　　我還記得某天下午，梓辰一個人躲在辦公室里發呆，當我推開門走近時，卻清楚地看見他眼角濕潤的痕跡。

　　梓辰見我進來，立即轉過身，用手背抹了把臉，問我：“怎么了?有事找我嗎？”

　　我一低頭，看見了桌上梓辰的電腦，上面打開著一張婚紗照。新娘穿著露肩的白色婚紗，滿眼柔情，面帶微笑，表情看起來很自然很享受，纖細的腰部被一旁的新郎右手摟著，新郎側過頭望著她，眼神中滿著溫柔和疼惜。

　　“這張照片修的不錯啊。”我忍不住夸了一句。

　　梓辰聽到我的夸獎，轉過身來，眼角的濕潤已經抹干，但眼睛還是沒有散去的紅，“這是楚芊芊。”

　　楚芊芊？

　　我的思緒忽然飄回了十年前，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坐在我前座，她總是面帶微笑，轉過身在書包里找東西。她的書包是白色的，上面掛了一個她喜歡的米老鼠的玩偶，那也剛好是我喜歡的卡通。

　　她有時也會拿出一個便當盒放在我桌上，問我：“雁之，這是我媽媽早上做的飯團，你要不要嘗一個？”我點點頭，笑著說謝謝，伸手拿了一個，每次都被她媽媽的手藝驚艷。

　　她有好多好看的文具，整個筆袋都是我一直羨慕的東西。她的字很工整，經常會被老師表揚。教室后面的黑板報一直是她展現給同學們的作品。課余時間她也會舉著好看的畫筆，在草稿紙上畫了許多那年我們追過的漫畫。

　　她的皮膚白皙透亮，黯淡的校服穿在身上似乎也成了巴黎時裝周的新款。她總是穿著各種顏色的帆布鞋，那是那一年的流行，也是她內心世界的五彩斑斕。她的洗發水總有一股特殊的清香，飄散在空氣中，也留在了我心里。

　　我喜歡楚芊芊，可我們卻沒有成為無話不談的閨蜜。我想成為她那樣簡單的人，可我總是在各種抉擇面前左右為難。

　　她是梓辰青春里的一點朱砂，但是后來也沒有了后來。

　　她是梓辰認真喜歡的人，可是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漸行漸遠了。

　　梓辰說，她成績一向平平，當時的她總是很擔心，但命運自有安排，高考后她去念了學前教育，現在在一家幼兒園當老師，每天面對一群天真可愛的小朋友。

　　梓辰說，她老公是家里安排認識的，在H城里一家國企上班，父母做生意，家里條件不錯。他們倆第一次見面就互相看對了眼，父母也都贊同，沒多久就訂了婚。

　　梓辰還說，當年因為樂曉薔的信，他們倆之間其實一直有點隔閡，后來分開也是預料之中，過了這么多年，早就沒有其他想法了，只希望，往后她都能快樂。

　　一時間我的眼睛也泛了紅，我不知道是因為遺憾自己和她終究失了聯系，還是惋惜梓辰和她沒能走到最后。

　　可我還是要祝她幸福，祝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孩，那個我從小就羨慕的女孩。

　　祝你的余生平淡安穩，祝你不被世事所困擾，祝你未來平坦寬敞，也祝你的世界永遠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