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那年：分道揚鑣

　　結束了漫長黑夜的H城，在晨光微露時分，路上便涌現出許多行色匆匆的人們，他們在這個世界各行各業的各個角落里，同時開始了自己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

　　那年的我也是其中之一，一個平凡又不平凡的高中生而已。

　　每天的上學路上我會經過一條長長的街，這一頭，連接著H城北大橋下波瀾蕩漾卻略帶微涼的河水；那一頭，連接著另一條窄窄的小巷子，從小巷子穿過，可以看見旁邊那個不大的農貿市場，市場里總是吵吵鬧鬧的聲音，勤儉持家的中年婦女們和憨厚老實的農民伯伯們每天都要在這兒開始一場精彩的辯論賽。

　　那年的太陽是粉紅色的，像一只調皮又可愛的兔子，蹦蹦跳跳地照進了窗戶里，照亮了生活中各樣的五彩斑斕；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身邊的人，照亮了青兒，照亮了樂曉薔，照亮了所有和我一樣懵懂又無知的少年。

　　周一中午，第一次沒有等樂曉薔一起，我和青兒就直接自管自地去了食堂。后來秦夢悅回來，看到我和青兒站在走廊上聊天，便朝我們走了過來。

　　“雁之，青兒，你們今天怎么沒有等樂曉薔一起吃飯啊？”秦夢悅顯然什么都不知道。

　　“上周五，我們一起去吃了麻辣燙，回去的時候我和青兒正聊天，聊的有點歡，沒有顧及到她，就走得快了點，把她一個人扔在后面，但是后來在十字路口我們也等她了啊，可是她還是生氣了，理都不理我們，就自管自走了。”

　　“怪不得，我看到她昨天更新的動態，說得自己好委屈。”

　　“我也看到了，我什么都沒評論。”

　　“那，你們再去哄回來咯。”

　　我，不想哄了。

　　青兒說她也不想哄了

　　咄咄逼人的一直是你，我們只不過在退到墻角的時候推了你一把而已。

　　在一個陌生又新鮮的環境中，不到一個月就遭到了所有女生的集體排斥，不是沒有原因的。

　　誰會莫名其妙地針對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呢？

　　秦夢悅說，樂曉薔當初在寢室里的行為太過分了，特別自我不顧別人，認為所有人理所當然應該為她服務。她總是喜歡未經別人同意就用別人的東西，吃別人的零食，說得自己有多不在乎。可是這些小小的舉動，卻在室友的心里，自動轉換成對她的討厭，也一點一點地堆積起來，越來越多，直到把那些光芒覆蓋，把那些好感磨滅，直到矛盾完全爆發。

　　“可是，樂曉薔說，你在宿舍里老是用她的餐巾紙……”

　　“她放屁，你問問其他人，她自己從來不帶紙，總是用我們的，有一回丁妍生氣了說不讓她用，她還哭著跑來跟我說她有多委屈，搞得好像我們欺負她一樣。她還在宿舍里跟我們說你喜歡陸云，所以她不能答應陸云，不然你們就做不成朋友了。”

　　我？喜歡陸云？

　　“高一剛開學那個時候，我第一次住校，開學第一天我媽送我來的，她看別人都帶牛奶，我媽就也特地跑出去給我買了一箱。我喝的時候樂曉薔說她也想喝，我就順手拿了一瓶給她，結果之后的一個月，她就每天來我這里拿牛奶喝，根本不問我同不同意。”

　　聽著秦夢悅的吐槽，我似乎想起剛認識樂曉薔時一個日光微熱的午后，我們兩個人走在校園里，她雙手抱著秦夢悅的餅干，絮絮叨叨地跟我說秦夢悅有多好，說她們兩個關系有多好。

　　“你知道嗎？秦夢悅她人超級好的，每天都會給我帶牛奶，其實我有乳糖不耐受，但是我怕她傷心，所以就每天都喝掉了。”

　　“啊？乳糖不耐受喝了牛奶會怎么樣啊？”

　　“其實也不會怎么樣啦，畢竟我免疫力那么強。”

　　那個時候，我竟然天真地，被樂曉薔的善解人意所感動。

　　可我早該明白，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為什么周圍的人會對她有那么大意見？

　　如果，她真的天真單純沒有心機，為什么那么多同學，都只討厭她一個人？

　　假象總是太過于真，總是在萬般修飾下隱藏著。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立場太不堅定，也許我早就擺脫了樂曉薔。

　　何必在那么久之后還要大費周章地思考那么多。

　　不是世界拋棄了她，是她早就拋棄了全世界。

　　那天下午陸云身體不舒服，請假去了醫院，回來的時候帶了樂曉薔最喜歡的那家巧克力奶茶還有校門口每天生意紅火的雞排之類的小吃。

　　像往常一樣，什么都不知道的陸云讓我把這些拿給樂曉薔。

　　“你還是自己給她吧，我們吵架了。”我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跟陸云說。

　　“什么？怎么會吵架？”陸云顯得覺得很意外。

　　“上禮拜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和青兒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然后她邊走邊玩手機，走得比較慢，沒有跟上來，覺得我們沒等她，就生氣了。”氣氛有點尷尬。

　　“你們為什么不等她啊，你們怎么能扔下她一個人。”喜歡的女生，永遠都是需要守護的對象。

　　“我們等了啊，可是那時候她已經生氣了。”我不服地辯解。

　　“難怪我看到她發的動態，心里明明那么難受……”陸云自言自語了幾句，沒有再追問，而是把奶茶和小吃直接放在我桌子上：“那，這份給你吃吧。”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走回自己座位：“反正我也不好自己去找她，這份就給你了吧。”

　　我不知道說什么好，雞排和奶茶在我抽屜里放了很久很久，直到放學鈴聲響起陸云收拾好書包走后，秦夢悅走了過來。

　　“許雁之，你有沒有吃的啊，中午老師喊我去拿考卷，我就吃了一點點飯，上了一下午課我都快餓死了”秦夢悅揉著肚子撅著嘴說。

　　我想到了陸云給我的奶茶和雞排，就拿出來，遞給了秦夢悅。

　　秦夢悅看到后大喜，連忙接過來吃了起來：“嗯……雖然有點冷了，可是餓了真是吃什么都好吃……”雞排把秦夢悅的嘴塞得滿滿的，“對了，你什么時候去買的奶茶和雞排啊？”

　　“是陸云，他去醫院回來以后買的，本來打算讓我拿給樂曉薔的，可是我告訴他我跟樂曉薔吵架了，他似乎不太高興，就隨手送給我了。”我總覺得陸云今天怪怪的。

　　秦夢悅也知道陸云喜歡樂曉薔：“陸云？他喜歡樂曉薔很久了吧？”

　　“是啊，高一到現在，都快一年了，經常給樂曉薔送東西帶零食，但樂曉薔什么都不說。”

　　“她以前在寢室的時候跟我們說，她覺得陸云人超級好，愿意每天給她帶早飯，有次我們開玩笑說以后想吃啥跟陸云說就行了，就說是樂曉薔要吃的。結果她竟然翻臉了，說我們不能這么利用她玩弄陸云的感情。”

　　“什么？”

　　“本來也就是開玩笑的，誰知道她就當真了？再說，她自己這樣不算玩弄陸云感情嗎？”

　　“是啊，陸云給她買的東西她都照單全收了。”

　　“不光自己收，還用來分給別人，說是感謝別人的幫助，但也不想想，這還不都是陸云送的嗎？”

　　“對啊。”

　　抬起頭，大雁飛成了一排，像是我們一群人，整整齊齊地站在了樂曉薔的對立面那端。

　　從那以后，以前3個人或是5個人的格局，都變成了我和青兒兩個人。有時候秦夢悅和甄蕓會和我們一起玩一起吃飯一起回家，但是，我們之間，再也沒有樂曉薔了。

　　樂曉薔，也許僅僅就只是一個過客，一個普普通通只出現在畢業照上的高中同學罷了。

　　高考之后，似乎再也沒有動力早起，也再也看不見清晨6點的大街上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人們。

　　青春里所有的勇氣和念頭，都隨著高中的結束，漸漸離我遠去了。

　　成長是一片海，我們只是其中的一葉扁舟，在一望無際的藍色泡沫中找不到方向。

　　后來，我們摸索著前行，撿到了指南針，撿到了風帆和漁網，也遇到了不少指路人，告訴我海的另一邊會有陸地，那邊有更美的風景，也有更重要的人。

　　再后來，我們找到了一個可以停靠的島嶼。島上有水有樹，可以作暫時休息。有人沿著島嶼深處走，發現了里面的樹上結著各種各樣好看的果子，摘了一個嘗嘗，入口清甜，水分充足。有人心動了，想留在這里，留在這個有水有樹有陽光的地方，

　　再再后來，島嶼上的人家蓋起了房子，用于遮風防雨，遇見了不同港口來到的人兒，或許會一見傾心，互相愛慕，然后齊心協力，為了共同的生活努力。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或許有一天靜悄悄的晚上，所有精心搭建的樂園會被全然淹沒，除了醒來時緊緊抓住了手邊的一個救生圈，一無所有了。

　　也許樂曉薔會把這件事編成另一個版本的故事，說給下一個為她心疼的男生聽。

　　也許他也會覺得我們是壞人，背叛了她的友情，傷了她的心。

　　也許，他不信。

　　可是對于我和青兒來說，故事的結局就是這樣了。從此我們兩個人，在沒有她的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