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間,填塞黑夜的空間流動起來,又去驅趕另一處的黃昏,然后牢牢的盤踞一個夜。
陽光溫暖的照著草地,一些蒸騰的夜間的霧氣淡淡的,群山大千躲在一抹白的背后,霧氣溫柔的撫弄著草地上的兩人。
頭好疼……西憐無意識曲了曲手指,眼皮跳了兩下,然后像捕獵的頂尖生物一般放出兩道神光,一下彈跳起來。
四處都是魔法造成的大地傷口,胡亂的向外翻著新土,十幾棵大樹也難免,碎成好幾截,燒焦的味道聞來相當刺鼻
感受著早晨清新的空氣氣味,西憐不禁松了一口氣,一股從未感受過的疲軟幾下從骨中襲擊過來,跌坐在地。
明明記得,昨天晚上,似乎和某個人并肩和誰戰斗了,對敵這種事倒是很少見,但是想不起對方的面孔,哪怕是血液在腦海中奔騰,依然有些生澀,那片記憶像被人生硬的關了門,嚇了一跳,不再出來,只記得一個模模糊糊,衣服像在黑暗中張開雙翅的黑鳥,笑容若一塊刻好的雕塑,是單純為了笑而展現的虛偽的笑。
手胡亂拔出幾根草根,驅趕著心中的不安,卻感受到一些異樣,抓到眼前,才發現是一截斷指,早已流盡了血,有些干癟。
西憐面色可見的抽搐了一下,依舊十分克制,扔了出去,從戒指里拿出一條手巾,擦干凈了血。
“啊啊啊!好臟啊,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啊!”西憐抱頭抓狂。
“嗯……”不遠處傳來幾聲輕聲呻吟,西憐這才回頭看去,正好看到貝路特一身血跡,痛楚的蹩著眉頭,側了個腰,正好壓到了斷臂傷口
“啊!”
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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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我們可能是被施了黑法術,所以記不起來了吧。”貝路特下意識的想動動右手,但扯起了包扎的傷口,讓他不住嘶了口氣。
西憐手掌里抓著幾顆蹂躪的不成樣子的草,幾根手指靈活纏繞一圈一圈:“要是現在扯偏了骨頭,就要斬掉再生了。”
貝路特臉上流出了幾滴冷汗。
貝路特敢打賭,光明教會的生肢手術絕對是許多殘疾人都不愿意接受的法術,這種用神光打進身體(基因),告訴身體(基因)你現在少了一條手(腿),所以快點長出來的法術。在生長時會有奇奇的疼癢,在骨髓里敲打,而且一不小心骨頭稍稍挪了一下,手便長到背上去了。
自己這只手上銘刻的神恩已經全部獻祭了,必須重新銘刻,要是再炸幾次,貝路特簡直牙疼,頭疼,全身疼。
“我之前的記憶倒是很清楚,”西憐拔起缺了一個大口子的重劍,鼻子迎著風口不可見的輕嗅了兩下,像一只出家的鳥,身形有著稚氣,“我還要找一個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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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很是明媚,照著卻顯著寒冷,光里有什么色譜外的臟東西混進來充數,斜照著,無數樹木被粗暴的巨力掃斷,一條路開辟出來,斷口鋒利到可以做陷阱捉住一些小魔獸。
“她死了……”西憐懷中抱著綠發少女,眼神有著難以置信,魔獸的尸體血肉淋漓,筋骨死散。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總覺著陽光是避著她,故意給她籠上一層陰暗,似乎在訴說她的錯誤。
兩位年輕人的職責就是救死扶傷,將光芒灑滿人間的使者,但還是第一次看到生命的逝去,如此輕易,像年年消長的什么野花,不知名的就死掉在了角落。
兩人無聲的靜默了一會兒,鳥兒也識趣了一些,不再嘈雜。
弗娜依臉上有著不甘,像抓住什么又失去了的什么不甘,從涼僵的身體里,不再鮮活跳動的身體里。
西憐伸手閉上了她的眼睛,想著昨晚她跪下時身體無聲的顫動。
“愿神與你永存。”
兩人收斂了所有尸體,好生安葬,在星木森林。
“去教廷總部!”西憐眼中帶上了堅毅,斬釘截鐵的說道,缺了口的重劍折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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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塔爾忘記了這樣的時光從什么時候開始,當他枕著血沉沉的睡去,然后再醒來、起身,自己便成為了怪物。
年少的自己更多是憤怒,向人訴苦,卻又想起什么,腳步頓住,自己猶如群山中的一座荒山,年少的心也沉寂下來,不波如死水。
連生存都放棄的怪物,卻還不能支配自己的本能。
夕陽下,一個衣服裹得很緊的白衣人這么說道。
安塔爾抬了抬頭,有些木木然。
然后自己便被束住了,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這樣也挺好,那雙失去高光的眼神不再閃動,像我這種怪物,是會妨礙他人,令人失去重要之物的,安塔爾這樣思考,并且這么實踐著,即使現在自己可以隨時逃走。
但就在剛剛,他接到了一個命令。
這是很奇怪的,畢竟自己似乎比較金貴,并且他也已經幾乎封閉了自己的所有的內心,無論如何都不是完美人選。
當初那個抓住他的人在明亮的光下一字一頓的說:“你,去殺了西塞納的王。”
安塔爾的眼神一閃一閃,身子有些不合時宜的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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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近黃昏,過了燥熱,太陽變得柔和,似乎是將死則善,但高懸的青天又怎是這樣的思維呢。
安塔爾胡亂的想著一些亂糟糟的東西,身形低縮,似乎竭力掩蓋自己走在人世的現實,拿別的東西覆蓋自己的思考。
一個黑漆乎的人影在虛空中浮現出來。
還沒等那個人完全出來,安塔爾的瞳孔中突然澄現出一只詭異的飛鳥。
“命令,將你的一切魔法展示給我看。”
飛鳥像一抹流光,閃了進去。
一般人如果下命令的話,一定會加上自己的名字吧,但安塔爾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值一提,甚至是掛在嘴角的罪惡
待將近日落,太陽給人,森林,萬物染上一層金黃,那人的魔法方才展示完畢。
安塔爾的雙目中兩個法陣緩緩旋轉,歸入瞳孔,又切換成飛鳥。
“這次復制了十個魔法,真是大收獲。”
“忘掉所有不好的記憶,好好做人吧。”
安塔爾最后這樣命令,那人愣了好一會兒,最后似乎解放了什么,被人挖了出來,快步大聲呼喊著走開了,聲音響徹整個森林。
復寫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底牌,而是覺醒的飛鳥的絕對命令,正是因為它,自己有可以輕易逃出的信心
可惜,安塔爾不能對自己施以飛鳥,施以剛剛那樣的命令。
安塔爾盯了盯自己的手掌,似乎要總從掌紋的交錯縱橫中看出什么,但不禁一頭亂麻,最后把手揣進了上衣的兜里,頭埋進領子里,本來不高的個子更顯得有些矮小。
“西塞納的王,我絕不會殺你,我絕不允許沾上一絲鮮血,”
夜色降臨了,一個身影緩緩的在大地上踽行著,融入到輕柔的月光中,再也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