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給祖母請安，回“璇璣院”，路過花園就看到一片結冰的湖泊，宛如琉璃一般。我沿著回廊繞著花園走了幾圈，晴兒問我：“大小姐，您為何每日要繞著花園走？”

　　我說：“這樣可強身健體。”

　　晴兒不懂，我也不想多做解釋，只說：“總之，有益無害。”

　　直到額頭冒出一層薄薄的熱氣，我這才扶著晴兒回到“璇璣院”。我叫來李嬤嬤，問：“嬤嬤，阿弟是在母親處養大的，你帶過他，肯定對他有所了解，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你說與我聽聽，我想給他準備一份禮物。”

　　李嬤嬤想了想，恭敬回答道：“少爺沒有什么喜歡的，也沒有什么不喜歡的，他性子最溫柔，最體貼，不管給他的是什么他都說喜歡，生怕駁了別人的面子，傷了別人的心。大小姐今日這樣問起來，奴婢倒是想起一件事。那時候少爺每日要默詩，夫人說少爺其它詩都得默好多遍才能默得全，只有邊塞詩默得最好，一字不差。”

　　邊塞詩？

　　嚴懈他是喜歡詩呢？還是喜歡邊塞呢？

　　這日下午，我請嚴心恬過來吃點心，她坐下之后，代兒和真兒便端了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吉祥果、梅花香餅上來。

　　嚴心恬說：“聽祖母說，過了年，長姐要回則靈書院上學去了。”她由衷的說：“我真羨慕長姐可以去讀書。”

　　則靈書院雖說收女學生，但元惠長公主定了一條規矩，就是只收各族各家的嫡女，庶女是不得入院的。

　　我笑笑，“以恬妹的聰慧，自學一樣成才。等長姐以后也開一家書院，請恬妹去當講習先生，可好？”

　　她臉上微微一紅，對我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長姐，別拿我說笑了。”

　　說著真兒進來了。“少爺的馬車停在府門外了，先去了老夫人那里請安了。”

　　我拉著嚴心恬的小手，笑道：“咱們也過去吧。”

　　嚴懈身量不高，面容清秀，面色有點兒病態的蒼白，見到我和嚴心恬，溫柔有禮的向我們問好。

　　晚些時候，我又去他院子探望他，到了他的“玲瓏院”，小丫頭進去說了，嚴懈趕緊出來迎我，我問他：“阿弟在做什么呢？”

　　他小聲說道：“回長姐，正要收拾帶回來的書呢。”

　　我笑笑，走進門，看到東次間地上擺著兩個書箱，其中一個已經被丫頭打開了，正將書往外搬，我看了一眼，回頭看他尚且稚嫩的臉一下子紅了，尷尬的望向我，“長姐……那個……”

　　我笑得溫和，說：“江湖野史、游俠傳奇這類書也有寫得好的，有文才的，教人堂堂正正，義薄云天，只要你看了是學好，偶爾看一眼兩眼不礙事。”

　　我坐下，有小丫頭捧上茶，我揭了茶盞喝了口茶，嚴懈規規矩矩立在我面前，我啼笑皆非，放下茶盞，說：“阿弟，你坐啊。”

　　他猶豫了一下，應了一聲，“是。”挪到我旁邊坐下。

　　我看著他，笑意盈盈的說道：“阿弟，你是喜歡讀書呢？還是習武呢？”

　　他愣了愣，遲疑著呢喃道：“長姐……”沉吟了片刻，他垂下頭，慢慢說道：“我身子弱，習不了武的。”

　　看他這個樣子，我心下已然明了。他讀書資質平平，勉強學下來也不過是比一般人多識些字罷了，不會有大成就。

　　我說道：“我朝武風不振，世家子弟體質日趨輕細，此現象堪憂。要知道，體健是根本，什么理想、抱負、家族繁衍都是要依靠這個根本才能得以實現，如果身體不行，空有壯志，無能為力。”嚴懈認真聽著，默默點點頭，我繼續說道：“我院子里的隋嬤嬤有個侄子叫隋琛，從小也是體弱多病，家里人就把他送去武當山習武，聽聞那武當山景色極美，是人世上的天堂，他在道觀中修身、養性、習武，磨心骨，強體魄，少時的病已經不藥而愈。阿弟想像那隋琛一樣去習武嗎？”

　　嚴懈眼睛里充滿了向往，喃喃說道：“我想……”他怔了怔，許久后，他垂下眼眸，搖搖頭，“父親不會答應的……”

　　我：“如果你下定決心肯吃那份苦，父親那里長姐替你說去。”

　　嚴懈愣住半日，猛得起身，后退一步，向我深深鞠躬，說道：“長姐，我能吃苦！”

　　我看著他，俊朗清秀的眉目間帶著稚氣的堅定，我輕笑，眼里帶了些疼惜，“阿弟，長姐不求你武功蓋世，鋤強扶弱，也不求你橫刀立馬，守土安邦，只愿你平安、長壽。”

　　他抬起眼，深深看我一眼，動容道：“多謝長姐！”

　　我相信世上父母的心愿多是如此，所以，我并沒有用過多的言語，父親便痛快答應了送嚴懈去武當山習武。

　　我們總覺得父母不了解我們，其實，我們又何嘗了解自己的父母呢？

　　父親說：“為父也會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倒不是為了滿足我個人的虛榮心。要知道，只有足夠優秀的人才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我知道，也只有智慧的人才懂得如何選擇才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