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還沒走幾步,便聽聞身后傳來一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語。
“錢文徵想必沒有跟你講過吧,之前他在我回城途中讓山匪綁架我之事……對了,還有江南的價格戰,我也都知曉了是他的主意。雖說他做事有點沖動,但是也不失巧妙之處,日后有他那位姐姐相助,若是宋桓安也愿意相扶持,想必會有一番作為,錢家也算是后繼有人了!”
他聞言,并未回頭,只是一直腿腳不停地往外離去。
雖然知道這是無禮之舉,但是他這位錢家家主,此時此刻只想著盡快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所以他并不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兩人看到他的這一副難得一見的窘態,早已不約而同地掩著嘴笑個不停。
片刻過后,嵐婷轉身對玉鈴笑道:“先到北城門等我,稍后我們三人一同歸京。”
玉鈴笑著將公主玉令交還給她,隨即應道:“是,小姐!”便離開趙園,單騎往城北而去。
在錢衡離開之后不久,陳巖與六爺便站在下首,聽著嵐婷臨行前的交代,正午過后,她便要離開洛陽返回京城了。
陳巖是錦繡堂的二掌柜,除了錦繡堂之外也還有很多商行都是他在打理著。
此時,嵐婷正拿著放在桌面上的一疊賬本中的一本走到了陳巖面前,交給了他,也不等他問話便直接說道:“陳叔叔,這些賬本是繡錦堂的,以后就交給你打理了。”
陳巖拿著賬本起先滿是疑惑,不過很快便猜到了,之前公堂之上的事情很快就在洛陽城里傳開了,那個與趙家斗了兩年時間的風公子居然是小姐的人!
于是陳巖輕聲問道:“小姐,這風公子是?”
這時候也沒必要再瞞著了,于是她便笑道:“風公子啊,是你們的姑爺!”兩人雖是第一次從小姐的嘴里聽到這句話,但是心中也早有預料了自是波瀾不驚。
“所有人都以為繡錦堂的幕后之人是風曉,殊不知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繡錦堂其實一開始便是我趙家的產業,無論是工人還是制作工藝都是出自趙氏!之前我不是跟你們說過的嗎?如果錦繡堂真的被錢家打垮了,也還請各位老掌柜相信嵐婷。現在,我宣布,繡錦堂正式取代原來的趙氏錦繡堂,即日起繡錦堂匾額之上加‘趙氏’二字!這些賬本從今天開始就交給陳叔叔了。”
繡錦堂這些年來可謂是洛陽的后起之秀,雖說終究不能完全壓倒趙家的錦繡堂,但是它的生意一直蒸蒸日上,已經隱隱有了與錦繡堂對抗的實力。
這都是洛陽錢家與幾個大小商行有意無意促成的,他們就是不樂意看到趙家在洛陽一家獨大,所以根本無所謂扶植另一家商行,哪怕自己斗不過,也不讓趙家好過啊!
但是,這繡錦堂,居然一開始就是趙氏的產業!
這倒是讓陳巖與六爺以及所有聰明的、后知后覺的洛陽商家無比震驚!至于那些商家猜到真相之后會不會如風曉當年所言氣到吐血?這就不得而知了。
“六爺,我走了以后,府上就等于是沒有一個主子了,若是府里丫頭家丁想要離開另謀出路,六爺便不要阻撓了,給些盤纏讓他們離開就好,還有,這個家,嵐婷也就交給六爺看著了。”
大管家六爺微微躬身之后起來說道:“我祖上數代人都是跟著趙家的,我也是在這園子里出生的,這里也就是我的家,小姐可以放心。”
看著小姐慢慢走出園子,兩人心中難免有些許悵然,陳巖甚至追上前去,問道:“小姐,真的不能不走嗎?”
就在這時,所有的丫頭家丁都跑了出來,跪在院中齊聲喊道:“小姐,您留下吧!”方圓更是早已哭得撕心裂肺一般。
嵐婷回過頭望著他們,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微笑道:“平時都跟你們說了,不要隨隨便便就掉眼淚!我又不是再也回不來了,哭什么?都給我起來。”
所有人沒有起身,只是微微搖著頭,直到一個年輕公子從園外進來,牽著小姐的手慢慢離開了,他們才站起身追出園外。
最終,只看到兩騎策馬揚鞭,隨后轉瞬間在眼前消失,只余下馬蹄踏過之后的滾滾煙塵。
出了城北門,兩騎變三騎,卻不是調轉馬頭往東歸京,而是徑直往北五里處而去,有兩人,嵐婷在臨別之際必須要見。
這篇墓園,足可謂“綠樹與青竹環繞,溪水伴日月同輝”。
三人行過那座刻著“趙氏陵園”的高大牌坊,嵐婷的腳步愈發地沉重了。五年,她在洛陽城待了整整五年,如今她卻還是要離開這個家,離開他們。
才入冬不久,今年洛陽城的第一場雪還未曾落下。
記得當年初到洛陽城之時,雪下得很大,整座城都白茫茫一片,只是今年洛陽的大雪,她已經來不及欣賞了。
嵐婷緊緊牽著風曉的手,大冬天的竟然還滲出了絲絲汗水。
風曉微微側過頭,聽著她略微沉重的呼吸聲,他掙開了她的手,隨即重新握著。她轉過頭來,看到他向著自己重重點了點頭,她瞬間放下了壓在她心口的大石。
兩人跪坐在碑前,玉鈴低頭立于一側。
嵐婷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碑上的兩行大字,柔聲哽咽道:“爹,娘,我們今天就要離開洛陽歸京了,等過段時間,一定回來看你們……趙氏的諸多事宜都已經安排好了,有六爺跟陳叔叔他們在,你們盡管放心吧!還有,我已經親自派人去把風生接回來了,很快就可以到家了,至于堂兄,也已經安然無恙地返回家中,大家都很好,你們安心吧。”
說到后面,她的聲音越發細微,越發哽咽,風曉跪在她身側不斷用手拍著她的肩膀,為她擦去滿臉的淚水。
嵐婷抽了抽鼻子,極為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臉,因為她不想讓爹娘看她哭著離開!
最終,三人離開陵園,翻身上馬,往東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