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博雄略微有些吃力地拎著手里沉重的行李箱,順著絡繹不絕的游客登上三花號,一副清秀少年模樣的田龍標不遠不近的綴在他身后。
他登船時聽到了姚立水的中二廣告,和田龍標商議了下,這才臨時從一旁早早預定好的歌詩達號退了票趕過來的。
田博雄對免票那點小錢倒不是很在意,但是對陳曉這么個鑫海市的超新星是真的有些好奇。
不過不同于絕大多數家長帶著仰慕的心態,從廬州市趕過來的田博雄顯然是見識過這樣的天才少年的,不說別的,自家兒子就是其中之一。
這樣的天才遲早會碰到一起,東區這么點三分地,頂天的也只能老老實實的進東亞聯合大學,說不定這個陳曉過幾個月就是自家兒子的同學,提前過來看看總沒壞處,這也是他上船的主要原因。
很快,田家父子兩人就通過了全自動立體投影檢票口,隨身攜帶的智腦也自動接入了三花號的網絡,一條虛幻的指示標出現在兩人眼前。
他們和其他游客一樣,也沒怎么注意坐在一旁安檢區的少年,徑直走進了船艙。
順著船內的走道,田博雄拐了好幾個彎,分流后的游客明顯少了許多,“龍標,這個陳曉你認識嗎?真有這么厲害么?”
“不認識,這種小地方我以前又沒來過,”田龍標聽到這話,嘴角撇了撇,俊美的臉上泛起些許的不屑,“這又不是咱們廬州市,這種小地方,我們班哪個同學來不都是隨便考第一。”
對陳曉的成績并不清楚的田龍標只覺得,這么小的地方,第一能有啥水平,自己的成績怕是都能隨隨便便超過對方。
一個小地方的虛名就搞得這么人盡皆知。
田龍標心里除了不屑外,還帶著點絲絲的酸意。
怎么辦,我也好想要。
“哈哈哈,他們不是說這個超新星要直播考星海杯初賽么,大不了你到時候一起參加驗驗水平就是了。”田博雄聽出來了自家兒子的心聲,大笑著回頭一巴掌拍上田龍標的肩膀,結果沒注意到身前就是一節小小的臺階,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一跤。
“你看著點路啊。”
“意外意外,哈哈哈哈......”
三花號出發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傍晚了,艷麗的火燒云掛滿了大海盡頭的天際,連帶著海水似乎都被點燃,泛著粼粼的火光。
不少游客都三三兩兩的登上了甲板的觀光區,舉著手里的相機或者虛擬設備,而鏡頭前的人們則比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姿勢,展現著期望留下來的美好畫面。
“真美啊。”苗春敏上船后就把整個船的位置都里里外外的逛了一遍,此時也是有點有些累了,在在甲板上的周圍隨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段犇緊隨其后落座到了隔著桌子對面的方位。
“這樣的火燒云其實在廬州也挺常見,只不過現在的廬州高樓實在太多了,沒有海邊這么空曠遼遠,讓人一看就沉醉。”苗春敏抬起手摘下了面頰上的墨鏡,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龐,眼角些微的皺紋并不顯老,反而讓她身上的典雅氣質,更柔和了幾分。
“是挺少見的,”段犇看了一眼褪下墨鏡的妻子,看見她臉上稍顯疲憊卻掩飾不住的欣喜,心里涌出說不明的感動,“這些年因為我的原因,讓你沒辦法......”
“別,”苗春敏趕忙抬起了右手捂住了段犇的嘴巴,“這么好的風景,別弄得哭哭戚戚的氣氛啊,讓我們好好放松一把。”
“在學校里怎么沒見你這么小家子氣,是不是在學生和同事前面放不開呀?”
“而且呀,這一輩子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選擇,你能抽出些空余時間陪陪我就足夠了,我又不是那種不懂事理的人。”頓了頓,苗春敏看著被自己手掌捂住口說不出話的段犇,眼里柔情萬種,“雖然我不懂那些太深奧的理論,但是你是在為人類做貢獻,我是理解并且全力支持的,沒有絲毫的怨尤。”
“用曾經偉人的那一句老話來說,你對我那就是紙短情長,吻你萬千。”苗春敏松開右手,“而于我而言,照顧好你的生活,就是我愛你的形狀。”
“春敏......”段犇的眼眶從苗春敏的第一句就開始濕潤,聽到最后這句話已經幾乎盈眶而下,內心長久以來若有若無的愧疚,都在這滿目晶瑩中灑落,飛濺起重重疊疊的波紋,緩緩平靜。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苗春敏說完這些壓在心底的話,看著枕邊人的真情流露,也是胸口起伏不定。
平抑了洶涌而來的情緒后,用從隨身的手包里抽出紙巾,拭去自己眼角若有若無的濕潤,然后探身過去替段犇擦起了滿面的淚痕。
“呆子。”
看著眼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像個孩子般乖巧的讓她擦拭臉龐,苗春敏忍不住破功笑罵了一句。
久違的稱呼喚醒了段犇沉睡的記憶,眼前風姿綽約的婦人仿佛又變回了當初那個言笑晏晏的少女,而自己也變回了曾經那個發誓要摘星逐月的少年。
忙碌的事務從來不是借口,麻木才是殺死感情的原罪。
“來,幫我拍張照。”苗春敏在段犇的聚焦的瞳孔下有些羞澀,臉頰微微泛起了天邊的色彩,不由地起身走到欄桿旁,感受著微咸的海風拂面而過,帶走多余的熱量,這才回過身來,言笑晏晏的說道。
“好。”段犇的視線沒從苗春敏的身上移開過,只是覺得自己的整個胸腔被淡淡的溫馨充填著,話音也帶上了爽朗的笑聲。
“看見那個那邊那個坐著的小伙子了么?我聽有人說好像他就是那個什么超新星陳曉。”
“是嗎?好像沒多三頭六臂啊?你說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么比人和狗還大?我家那個就算走狗屎運也就夠考個鑫海工學院,運氣差點估計就得留級明年再考了。”
“那你還有心情出來玩啊?”
“那能咋辦?又沒少管,好在現在的社會也餓不死他,真要不能在十八歲前考過高考考核,就讓他去學一門糊口的技術唄。”
“你可真看得開,不過安安分分的在老家待上一輩子也是福分,不然即使升華了,出門在外,風險也是不小,特別是那些被派出去考察其他星球的。”
“哎哎哎,最近那個你聽說了么?遠航號,整個飛船都失聯,一點消息沒傳回來。”
“啊?什么時候的事啊?這么大的事我怎么沒聽說過?”
“還在調查嘛,這種不好判斷的事情哪里說得清楚啊,我也是聽說的,我們小區有對老夫妻的兒子就在遠航號上,政府里都派人來安撫了。”
“這樣啊,那難怪我沒聽說過,這起碼得等幾個月才能慢慢上新聞吧?”
陳曉看著兩個婦女嘰嘰喳喳的從他身邊走過,其中靠他這邊的那位還偷偷地指了指他,他心里不由得又抹了一大把額頭的黑線,剛剛應付完一大波家長的奇奇怪怪提問后,已經有點力不從心了。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沒錯,陳曉匆匆忙忙的吃過晚飯后,又被姚立水安排到了早上負責給上船游客進行電子化簽到的位置,美名其曰,為人民服務,其實也就是為這些甲板上的游客提供些必要的人工服務。
要知道個人智腦在如今社會的普及程度比之幾百年前的智能手機還要高,高度智能化的設備配上全面完善的個人智腦,已經全面取代了重復性的工作,不過很多情況下,還有著某些必須由人類提供的服務,這些服務需要考慮到每個人的具體狀況而做出不囿于窠臼的最佳選擇,這也是智腦永遠無法替代人類的部分。
但是這些必須由人類提供服務的行業顯然不包括目前陳曉做的工作,他純粹是被姚立水拉過來充當吉祥物的,而且臨離開前這萬惡的船長還故意隔著遠遠的對他大聲喊了句話。
后面的聽不太清,但是前面陳曉兩個字叫喊得那叫一個響亮,順利把被船長身份吸引的人群目光裝移到了陳曉身上。
腫么辦,我是真的想打死這個姓姚的.......
17號海域,17號海域,17號海域,足足默念了三遍,陳曉才松開了握緊的拳頭,神色也隨著柔和下來,“我忍了!”
然后對著眾多牽著孩子的家長面帶微笑的抬起頭,“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么?”
內心卻在瘋狂吶喊,不要過來啊,不要過來啊!
田博雄看著被圍作一團的陳曉,才后知后覺的發現早上就坐這的這位安檢少年,居然就是什么“超新星”?
田龍標站在父親的一旁,也是想起來了,似乎早上有這么一個人就坐著這兒?
不過登船時誰會想到吸引他們的那口號里的“超新星”就在最開始的檢票口處?這會兒要不是那個胖胖的姚船長喊出了名字,恐怕誰都不會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工作人員居然就是陳曉?
“哇,長得真的好好看哦,本姑娘心動了。”
“切,你旁邊這個也很好看啊,這個讓你,那個超新星還是留給我吧。”
“不要,差的太遠了,陳曉看著我就心動,這個也就稍微好看點吧。”
田龍標剛回過神,就被一旁兩個二十來歲的女生的評頭論足說的臉色一黑。
喂,這種話你們這么大聲的當著我的面說真的好么?有沒有公德心了???
田龍標本來還沒決定要不要參與進去“超新星”的星海杯初賽直播的事,不過眼下被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刺激到了,當下就下定了決心。
田龍標深深地看了一眼只比他帥了那么一丟丟的陳曉,心里暗道,希望你的水平能跟的上你的長相,不然這次初賽我就讓你好好丟一次臉咯。
陳曉這時也覺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視線看著自己,伸著頭四處張望了一下,不過圍在周圍的家長實在太多了,根本分辨不出來誰或者誰。
看不出個所以然,陳曉只好繼續縮回頭一個接一個的回答這些家長的奇怪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