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情感上來說，蔣山只認可蔣德容一個母親。

　　從他誕生靈智以來，只有蔣德容一直陪伴著他，這種陪伴潛移默化影響了蔣山的性格，甚至更大程度上遺忘了他真正的母親：聯邦科研院。

　　一個仿生人被制造出來，就已經不屬于任何人。

　　蔣山正是基于這種學習機制與情感系統而被制作的第一個真正意義的智械。

　　而他唯一植入的功能是“菜譜”，也就是他能輕易制作所有在檔案中的菜式，并且根據味覺系統來調整。

　　可以這么說，在廚藝這一方面，蔣山達到了圍棋上α的水平。

　　蔣山盯著姜望，這個男人，有何依仗？所有炒菜的技巧他都爛熟于心，他根本不相信姜望能在廚藝上能達到自己的水平。

　　很快，姜望就端著一碟炒飯走了出來。

　　蔣山好奇地看去，從外觀來看……這只不過是一碗很稀疏平常的蛋炒飯罷了。

　　‘難道味道有什么神奇的嗎？’蔣山看了一眼姜望自信的神情，伸手想要去抓勺子，姜望卻笑著說：“大家都來嘗嘗。”

　　他一手抓過炒飯，握在手中遞給空颯和餌萱。

　　空颯白了他一眼，伸出小舌卷了一小口，模樣優雅。

　　餌萱也很好奇姜望能做出什么炒飯來，一大口嗷嗚把姜望手中的飯吞了一大口。

　　蔣山同時也舀了一勺淡黃的炒飯，嘗了一口。

　　“這……”蔣山看向三人，小臉滿是嚴肅，“這不就是普通的蛋炒飯嗎？而且鹽都放在一團沒有均勻散開，蛋液也有些焦，根本沒有完全包裹住飯粒，沒有醬油或者老干媽，而且油還放少了些后來再補的，不夠熱，所以飯粒受熱也不均衡。這……完全……”

　　他想說這完全就是一碗失敗的蛋炒飯，零分！

　　但是空颯和餌萱都是一本滿足的神情，一向苛刻的空颯都豎起了大拇指：“好，好一個老父親蓋飯，把老父親的老刻畫地傳神而生動，妙啊！”

　　餌萱更是眼冒小星星：“真不錯耶，沒想到簡簡單單的炒飯也能這么香，一口海的味道讓我仿佛看到了海上升起了一個咸鴨蛋，滿分！”

　　蔣山吶吶，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三個仿生人，給出來三種完全不一樣的評價。

　　姜望聽完兩姐妹的稱贊，自己也抓了兩口，笑道：“還不錯吧我這老父親炒飯。嘿嘿，我以前在天臺搞火鍋的時候可惜你們沒在場。”

　　蔣山沉默良久，還是說道：“為什么……為什么她們與我的味覺差距如此之大，我的神之舌絕對是人類最頂尖的味覺才對！”

　　姜望和藹一笑，撫摸著小山的虎頭：“呵呵，其實啊，你的問題就出在你的味覺太靈敏了，比正常人的味覺更加靈敏。你每一次的做菜都是幾乎一致的味道，千篇一律，這樣的菜是沒有靈魂的。”

　　“靈魂……？”

　　姜望指著自己的炒飯，喝道：“這確實只是一碗平平無奇的炒飯，但是它賣相還不錯，沒有摻雜那些有的沒的，因此它的味道很純粹。我的用料也很少，你表面上吃到的是蛋炒飯，其實不然，這是一碗米、一碗飯、一碗淀粉。”

　　“所以……”

　　“所以對于她倆來說味道取決于最表面的東西，就算給她們給機油都能當飲料喝，你能指望她們做出多么精準的評價呢？最關鍵的是你，你自己的心，你的心對我的菜是什么態度。味道是變化萬千的，正對應人類千千萬萬的味蕾細胞，但最終擊中人心的還是那些樸素的情感。”

　　姜望大聲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蔣山睜大眼睛看著這個拿著喇叭的男人，一種被教育的感覺油然而生，就是那種你不知道他為什么對了，為什么他說話那么有道理的那種逼逼賴賴，真是說的太棒了。

　　蔣山急促呼吸兩聲，心中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或許自己是時候需要擺脫對數據與食譜的依賴了，走出一條真正屬于自己的道路。

　　甚至……創造出一道在世界上從未出現過的菜式！

　　蔣山小臉紅撲撲的，他大聲回道：“老父親！”

　　姜望收起喇叭，滿面紅光地抱起小山，蹭了蹭小臉：“好大兒！”

　　蔣山面色一黑：“你真的是我爹？為什么……”

　　姜望將自己的臉和小山貼在一起，然后問餌萱：“我跟我兒像不像？”

　　“像……”餌萱撲哧一笑，“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空颯道：“那豈不是說，我多了一個侄子？”

　　姜望嘿嘿笑道：“這是你弟，侄什么侄。”

　　蔣山說道：“既然你是我爹，那為什么你不和我娘一起睡覺？”

　　姜望臉一黑：“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能混為一談嗎？”

　　“啊？”蔣山頭頂三個問號。

　　姜望換了一副笑臉：“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孩子他媽有自己的生活，你爹也有自己的工作，忙不開。”

　　“我知道，你是戰士。”

　　“是……”姜望很高興他這么說。

　　蔣山接著說：“爹，我需要一套能適應我身高的廚具，而不是這種鍵盤化的儀表。烹飪方式和工具也許一直在變化革新，但我還是想與食材與味道更近一點。”

　　“好，好。”

　　姜望滿口答應。

　　他看著蔣山一本正經的小臉，越看越喜歡。

　　以前還沒意識到，沒想到萌娃這么可愛。

　　而且還是一個這么聰明的孩子。

　　姜望思緒一下子飛到陳塘關，從某種角度來說，蔣山就是哪吒，都是年紀輕輕卻身負絕技。

　　“我嘗嘗。”

　　這時，背后傳來蔣德容戲謔的聲音。

　　回頭看去，那姑娘咬著下唇，笑容復雜地看著抱著蔣山的姜望。

　　蔣德容慢慢走過來，接過蔣山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勺炒飯。

　　“你什么時候來的……”姜望放下蔣山。

　　蔣德容并不搭話，慢慢嘗了一口炒飯。

　　“嗯——”她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聲音，睜開的眼睛瞟了姜望一眼，吸了一口氣，道：“留下了吧。”

　　“嗯嗯嗯？”餌萱和空颯都懵了，什么情況這是。

　　姜望問道：“留下來？……你是說讓我也做廚子？”

　　“對的，”蔣德容蹲下身子，束起的長發高高揚起，姣好的面龐對著蔣山，“小山，需要爸爸。”

　　蔣德容和蔣山漆黑的眸子對視著。

　　‘這男人，竟該死的甜美！’

　　蔣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老媽的眼睛怎么突然泛起了桃花……

　　姜望雙手反摟住空颯和餌萱，低聲道：“吃過飯后你倆先回去，我還有更加艱巨的任務……”

　　空颯和餌萱點點頭，表示收到。

　　姜望回首，一臉憨憨地撓著頭：“啊這，我睡哪呢……”

　　蔣山欣喜地拉住他的褲腿，“跟我睡，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做作業。”

　　誰要做作業啊！姜望臉上仍是笑：“好啊好啊，我正好輔導一下你的功課，學了加減乘除了沒？”

　　“學了，今晚的作業是高數和數分，爹地教我！”

　　“……”

　　姜望咔咔地點頭，都快一個月沒看數學了，早忘干凈了，今晚從頭復習一波算了，為了好大兒。他臉色柔和下來，一旦下定決心，數學也難不倒。

　　…

　　…

　　不過這次他的算盤失算了。

　　剛入夜，蔣德容就把姜望叫到她房間去了。